這天宋玉枝還是天不亮就起身。

　　 考慮到才剛病好，且家人裡都關心自己的身體狀況，宋玉枝就把包子和鹵下水夾馍的量再減少了一些，隻弄了三十來個包子并二十來個夾馍。

　　 一家子去到碼頭的時候，天光乍亮。

　　 前頭天氣剛轉熱，碼頭上的人就比春日裡好光景的時候，少了三四成。

　　 現下入了夏，到了禁漁期，漁船不能出海，人流量就越發小了，連春日裡的一半都不及了。

　　 也就比去年數九寒冬那會兒稍微好些。

　　 碼頭擺攤，說到底還是不夠穩定，跟看天吃飯沒兩樣。

　　 宋玉枝心下微歎，面上不顯，還跟往常一樣招呼客人。

　　 昨日不少熟客聽說宋玉枝今日會過來，今日特地起來早早等着。

　　 也沒人再嘀咕宋玉枝不肯變更早市的菜單了，隻忙不疊跟宋玉枝訴苦，說過去兩日在别家用朝食，可不得勁兒了！

　　 還有人則更是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我還當宋姐姐往後就不往碼頭上來了呢。
”

　　 說話的正是挺讨宋玉枝歡喜的吳家小姑娘。

　　 小姑娘喜歡睡覺，過去經常不趕趟，得虧宋玉枝這邊後來可以預訂了。

　　 這才能隔三差五的一飽口腹之欲。

　　 昨兒個來小攤檔上取訂好的蓋澆飯，吳家小姑娘又問了一嘴宋玉枝的身體。

　　 得知宋玉枝今日就會過來開攤，一晚上都樂的不成，跟家裡人三令五申，說好今晨說啥都得把她喊起身！

　　 她娘吳嬸子陪着她一道來的，笑呵呵地說完這些後，又接着道：“晨間看她困得睜不開眼，我還問她，說‘宋小娘子雖然幾日沒來開攤，但是午市的買賣又沒停，你又不曾斷了吃喝，這般心急幹啥？
’。
小娘子猜猜這小丫頭怎麼說的？
”

　　 宋玉枝彎了彎唇，吳家小姑娘咬着熱乎乎的大包子，一面用帕子擦汗一面道：“我就說我想宋姐姐了嘛！
不隻是吃食，也想跟宋姐姐見面和說話。
”

　　 吳嬸子笑看自家閨女一眼。

　　 大熱天的，母女倆買到吃食後卻沒急着回自家攤檔，說了這樣一番話。

　　 宋玉枝自然是品出了裡頭的意思，就還是想讓她收吳家小姑娘當學徒的事兒。

　　 吳嬸子就差把話攤到明面上了，宋玉枝再裝傻就說不過去了。

　　 而且才剛病過一場，宋玉枝也答應了周氏往後不再大包大攬，她便開誠布公道：“前頭和嬸子說過，我後頭還有别的打算。
既然相熟，我就直說了。
我想在城裡開鋪子，到時候再正經設個考核，選拔學徒，增加人手。
如果不出意外，也就是幾個月後的事情。
到時候我會來知會嬸子一聲的。
”

　　 那吳嬸子特特過來遞了兩次話了，宋玉枝還是沒有一口應承下來，但好歹接了話茬，把話說開了。

　　 雖說還有個比試考核，但想來以宋玉枝的為人，那考核應該也是公平公正的。

　　 甭管怎麼說，總歸是個機會。

　　 吳嬸子笑道：“那感情好。
這碼頭上的營生确實是不穩定，再怎麼也不及城裡。
來日小娘子開張，我一定到場幫襯。
”

　　 也就在這時，一個頭上繃着紗布的漢子來到了小攤檔附近。

　　 宋玉枝這兒曆來比别家生意好，也更熱鬧一些。

　　 多來一個人，就算頭上帶着傷，本也不算啥稀罕事。

　　 但怪就怪在，這人神色鬼祟，來了之後并不上前，先是做賊似的、踮着腳到處張望了一陣子。

　　 等把小攤檔上的所有人都盡收眼底了，那漢子這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轉頭小跑着離開了。

　　 宋玉枝餘光瞧見了這舉止怪異的人，少不得多關注幾眼。

　　 吳嬸子已經把宋玉枝當成自家閨女未來的師父，也就是半個自家人了，順着宋玉枝的目光，她看到了那漢子的背影，當即就問說：“小娘子前兩日不在碼頭，不知道你聽沒聽說，前幾日附近兩夥閑漢打起來了……”

　　 宋玉枝颔首道：“那日我正好去了醫館，看到了被送往醫館的一行傷員。
但具體怎麼回事，我就不得而知了。
”

　　 吳嬸子就接着道：“小娘子來碼頭上的時日短，大概不知道，往年暑熱禁漁期間，碼頭上生意難做，城裡卻不缺客人，隻是天熱懶得出門而已。
這些個閑漢就會收幾文錢，幫着商戶和客人傳遞東西。
”

　　 她這麼一說，宋玉枝就明白過來了。

　　 這不就是古代的外賣員嗎？

　　 難怪有句話叫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宋玉枝也沒想到碼頭上居然也有這種專人配送的服務。

　　 說來也算一樁好事，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巧廚子也沒辦法憑空變出客人來。

　　 有了外賣員，商家和客人雖然要各舍出一部分銀錢，但總歸省了不少事兒，完全可以達到三赢局面。

　　 宋玉枝作為現代人，上輩子也沒少點外賣，很清楚這種便利的模式，立刻就微微颔首，示意自己聽明白了，“不過既然都是外……都是賺那跑腿銀錢的，怎麼打成那樣了？
\"

　　 就算是同樣傾軋，争搶生意，但是一次跑腿費用也不過如吳嬸子說的，就幾文錢而已，怎麼也不至于為了那麼點銀錢，打得那般頭破血流。

　　 吳嬸子說往年也有這種情況，但幾文錢而已，至多就是争上幾句，或者降一降自己的跑腿費用，亦或者提前跟商戶攤販打好關系，來争搶活計幹。

　　 今年也不知道怎麼了，居然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

　　 好在聽說官府都已經介入了，應該是不會再那麼鬧騰下去了。

　　 “想來方才那閑漢，是來跟小娘子談合作的。
我家做的不是吃食買賣，對那些也不大清楚，往年也不曾雇幾次閑漢送東西，就是給小娘子提個醒兒。
”

　　 說着話，吳家小姑娘已經吃好了，吳嬸子還得回自家攤檔上看顧生意，母女倆告辭離開。

　　 後頭宋玉枝一邊照常做自己的事兒，一邊若有所思。

　　 她總覺得這樁事不是那麼簡單。

　　 若是談合作，那帶着傷的閑漢何必那麼鬼祟呢？

　　 這天早市和午市的空檔，一群閑漢登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