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朝食，宋玉枝就準備出門了。

　　 沈遇跟着一道站起了身，無奈辛夷那小郎中開具的虎狼之藥的藥效，還未徹底過去。

　　 他歇過一夜後倒是不用人攙扶了，走路速度卻仍然上不來。

　　 宋玉枝不想他再勞累，就道：“辛夷小哥年歲雖小，性情也有些跳脫。
卻是個信守承諾的。
他答應了一上京就聯系他師父，今日又那般早出門了。
這萬一他師父來了，你卻不在家中，豈不是叫老人家空等？
”

　　 這一事上，一家子還是高度統一的，趙大娘和周氏一道勸阻。

　　 沈遇便也隻能無奈地笑着坐回原位。

　　 等他歇了心思，宋玉枝也不讓舟車勞頓的趙大娘同行，就看向宋彥問說：“爹應該要去上值了？
方不方便捎我一程？
正好也把熟悉京城情況的車夫借我使使。
”

　　 宋彥立刻說方便！

　　 别說确實如此，就算官署和宋玉枝要去的地方是反方向，他也會把“不方便”變成“方便”。

　　 父女倆說這話就齊齊起了身，宋知遠有樣學樣地跟上，“我今日也沒什麼事，正好我也跟姐姐一道……”

　　 話還未說完，宋彥立刻道：“你這小子怎麼就‘也沒什麼事’了？
落了一年沒讀書，我要是你，可沒心思這時候還想着往外跑。
”

　　 宋知遠昨晚就對親爹的舉動有所不滿了。

　　 不過是看着親爹昨晚給姐姐描圖樣，又說早就準備把家産交到姐姐手上，這才憋着沒發作。

　　 又來一次，宋知遠立刻撅起了嘴。

　　 宋彥不管他那些，隻說晚間下值回來買個油瓶挂他嘴上，說罷便去前院更衣，讓人套車去了。

　　 宋玉枝好笑地沖弟弟眨了眨眼，“我今天要去好幾個地方，最少也要折騰大半個白日。
爹這是心疼你呢。
”

　　 宋知遠沖着親爹的背影哼了一聲，“姐姐少幫爹說好話。
他就是見不得我一直能跟着你，妒忌眼紅我呢。
”

　　 到底是自己親爹，宋知遠哼完還是乖巧地道：“爹難得有機會同姐姐單獨說話，我今日暫且不計較了。
午後保不齊要下雨，姐姐記得帶傘，早去早回。
别忘了多幾個人，聽說京城的拍花子也不少呢。
還有，京城這邊富貴人家太多了，若是遇上看着就來曆不凡的人……”

　　 小管家公親自送了宋玉枝出去，叮囑的事宜頗多，生怕姐姐第一次在京城轉悠就出個差錯。

　　 宋玉枝耐心地一一應了。

　　 姐弟倆剛走到門口，恰好看到一輛通體用烏木打造、兩匹馬拉行的富麗馬車過了來。

　　 還真就印證了宋知遠方才所說的，看着就來曆不凡！

　　 馬車停穩之後，下來一個齊頭正臉的婦人，同站在門口等閨女的宋彥見了個禮。

　　 宋玉枝上前的時候，剛好聽到婦人道：“我們老太君晨間吃着一道金絲酥雀，覺得滋味正好，就想起了愛吃點心的大姑娘。
适逢今日還是大姑娘的生辰，大老爺就廚下多做了些可口的點心，連帶那金絲酥雀一道送來，給您家女眷和大姑娘嘗嘗。
”

　　 餘光瞧見了宋玉枝，婦人再次行禮，少不得恭維誇贊一番。

　　 寒暄過後，婦人自行進了宋宅。

　　 宋玉枝多看了她背影一會，莫名覺得這婦人有些眼熟。

　　 可轉念一想又不對，自己才剛到京城，方家這樣大戶人家的體面婦人，也不會在外行走，哪裡來的什麼眼熟呢？

　　 察覺到閨女的視線，坐上馬車後，宋彥便道：“方才那并不是方家的下人，而是方家大夫人，也就是如珠母親的娘家遠親。
因其生的與大夫人有五六分相似，便被留在方家照料如珠，同如珠感情甚笃，說是親如母女也不為過。
”

　　 宋玉枝聽了，難免問道：“既如此，為何陪伴方家妹妹在外居住的，反而是楊媽媽？
”

　　 這個問題，宋彥就回答不上來了。

　　 就好像他也不明白，為何方家人連吃着一道很不錯的菜，都會想着使人給方如珠送來，卻自始至終，甚至在今日方如珠生辰的時候，都沒提要接方如珠回家的事。

　　 “枝枝，爹不瞞你，我同如珠其實并沒有那麼相熟。
”宋彥神色略顯緊張，同時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宋玉枝的神色。

　　 宋彥認識方如珠的時候，距離他誤會妻小出事，也不過一年半載。

　　 哪有心思另外養育個女兒，取代自家閨女？

　　 不過是先前看她同自家閨女年紀相仿，又無親人在身邊，這才愛屋及烏地額外關照她一些。

　　 但那時候天下未定，宋彥可比現在忙得多了，所謂關照，也就是得了一些暫時用不到的賞賜，例如衣料、吃食那些，往方如珠那邊送過去。

　　 亦或是在二殿下養傷那段時間，他以長輩的身份，代二殿下問詢一番她的飲食起居。

　　 而結幹親，也是方如珠當着二殿下的面主動提的。

　　 二殿下對親上加親很是贊成。

　　 宋彥這才順勢應下。

　　 天下安定之後，方家大夫人突然染了病，唯恐将病氣過給女兒，這才讓方如珠在宋彥這義父家小住。

　　 一住就是月餘，方家大夫人的病早該好了，宋彥也不方便主動趕人。

　　 聽完這些個來龍去脈，宋玉枝沒再繼續問下去，隻給了宋彥一個“自己都猜到了”的眼神，叫他安心。

　　 宋家的宅邸是前朝先帝特地賞賜的，就在京城的中軸線上，位置便利，四通八達。

　　 父女倆說着話，馬車就到了翰林院官署所在的街道。

　　 宋彥第一次覺得上值的路程短得離譜！

　　 但時辰确實不早了，宋彥再不情願也得去上值了。

　　 下馬車之前，宋彥伸手入懷，拿出一張銀票給宋玉枝，說是讓她一會去街上買東西吃。

　　 “爹怎麼還把我當小孩子哄？
”宋玉枝好笑道，“我暫時真不缺銀錢使。
還是您留着……”

　　 宋彥卻根本沒給她推拒的機會，都不聽她把話說完，隻把銀票往她手裡一塞，就撩開官袍下了車。

　　 行出去幾步，宋彥又折返回來，隔着車窗壓低聲音叮囑道：“枝枝，别跟你娘和你弟弟說哈！
說了，下回爹就未必再有錢單獨給你了。
”

　　 宋玉枝越發哭笑不得。

　　 難怪不讓弟弟同行呢，敢情是為了偷摸給自己塞私房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