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的東西把你吃壞了，讓你不舒服了？
”

　　 宋玉枝沉着臉往那陶家婆子身邊靠近。

　　 那陶婆子生的高大，宋玉枝比她矮上頭。

　　 她絲毫不露怯，梗着脖子道：“是！
我就是這個意思。
你要是不認，老婆子出去後逢人就這麼說，我倒要看看你這吃食買賣還能不能做得下去？
！
”

　　 趁她沒注意，宋玉枝上前一把拉住她一條胳膊！

　　 那婆子這才有些慌張地喊道：“你做什麼？
難不成要當着這些人的面對我老婆子動手？
！
”

　　 周氏等人見了，也有些焦急地勸道：“枝枝，别！
”

　　 “大過年的，小娘子犯不着和她一般見識！
”

　　 人心肉做，雖然宋家才搬來不久，但宋家母女待人接物方面都挑不出錯處，怎麼也比陶婆子那樣的攪屎棍得人心。

　　 衆人唯恐宋玉枝經不得激，真和陶婆子動起手來，把自己給搭進去！

　　 “誰說我要打你了？
”宋玉枝不徐不疾地道，“我是要帶你去報官！
”

　　 平頭百姓就沒有不見官發怵的，那陶婆子的氣焰這才低下去幾分，納罕道：“報官？
我啥時候說要報官了？
”

　　 “本朝律法有言——‘穢飯，餒肉，臭魚，食之皆傷人，病人者杖九十；若故與人食并出賣，令人病者，徒年，以故緻死者絞’。
意思就是我們這做吃食買賣的，如果使人中毒生病，要罰杖九十，若是故意的，那就得罰一年苦役！
要是傷人性命，那更了得，要處以絞刑……這麼嚴重的事态，不報官怎麼成？
”

　　 古代也是有食品安全法的！

　　 早前新帝上位，命身居高位的宋老太爺修新法。

　　 他老人家分身乏術，宋家其餘人大多也在朝中有一官半職，便分配了其中一些零碎的、不重要的活計給原身賦閑的爹做。

　　 這條律法就是在宋彥的手下修訂出來的。

　　 别看說來隻是幾句話，宋彥為此付出了極大的心力，通宵達旦、逐詞逐句地修改，還時常念念有詞，反複品味。

　　 以至于原身那會兒癡癡傻傻的，都耳濡目染記下了其中這一段。

　　 那陶婆子顯然是并不知道這個的，但這律法明顯對她有利。

　　 這宋家的小丫頭委實是個傻的！

　　 居然主動告知這種事情！

　　 陶婆子那溝壑叢生的老臉上露出一個得逞的笑，特别“大方”地說，“對！
是有這麼一條律法！
不過算了，街裡街坊的住着，我也不是那等得理不饒人的！
你賠……”

　　 都牽扯到律法了，隻訛一顆兩顆的酸菜哪裡夠？

　　 陶婆子一對渾濁的眼睛滴溜溜亂轉，貪婪之色更重，“你把那一大缸酸菜賠給我！
還有你剛才做酸菜魚的方子，也要一并告知我，我幫你掌掌眼，看看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

　　 宋玉枝差點被這貪婪無度的婆子給氣笑了。

　　 她說成啊，“等官老爺判了，該怎麼賠就怎麼賠，我斷然沒有二話的。
”

　　 這下子不隻其他人不知就裡了，這陶婆子也同樣是一頭霧水。

　　 她活了這把年歲，就沒見過有人上趕着吃官司的！

　　 一個失神，那陶婆子就被宋玉枝拽出了竈房。

　　 出去之後，宋玉枝才恍然想起什麼，問說：“阿婆，你身子骨咋樣？
”

　　 那陶婆子越發懵，但到底活到這把年歲了，她也多少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她防備地道：“我都說我沒想報官，你到底要做什麼？
”

　　 “說出來的話，潑出去的水。
你老既然當着衆人的面空口白牙那般說了，這官豈是你想不報就不報的？
”

　　 宋玉枝輕哼一聲，“忘了告知你，那律法裡頭還有一條，叫‘誣告反坐’。
你要是不懂，我解釋給你聽！
就是誣告旁人不成的，那麼本來的刑罰就該加諸到誣告者身上。
”

　　 誣告相關的律法就不是原身的親爹有資格幫着修撰的了。

　　 但古時律法大多有利可循，宋玉枝上輩子也多少知道一些，想來不會相差太多。

　　 反正唬一唬眼前這婆子是足夠了！

　　 一邊說，宋玉枝一邊眼光帶着同情地打量了那陶婆子一眼，“所以我才問一嘴你老身子骨，别回頭官老爺判下來，你老承受不起！
”

　　 那陶婆子已經先入為主地相信了宋玉枝舒服律法，當下就變了臉色。

　　 誣告反坐？

　　 豈不是說若真的去見了官，而官老爺判定宋玉枝無罪，豈不是罰杖九十、徒一年的刑罰就要落到她身上了？

　　 她這個年紀了，别說杖九十，就是九下都能要她的命啊！

　　 那陶婆子面如土色，驚恐地破音喊道：“我何曾誣告你了？
我沒有！
我不去見官！
你快放開我！
”

　　 周氏和張大嬸等人這會也跟了出來。

　　 大概明白了宋玉枝的意圖，張大嬸立刻幫腔道：“怎麼沒有？
你剛分明說吃了枝枝做的吃食肚子疼！
還讓她送你酸菜和酸菜魚的方子！
我跟你們一道去，我來當人證。
”

　　 其餘早就看不慣這陶婆子做派的街坊四鄰也紛紛仗義執言。

　　 “沒錯！
我也聽到了，我也願意去公堂上作證！
”

　　 “是該治治這婆子了。
大過年的給人找不痛快。
”

　　 “早年我家剛搬過來，好心給她送了碗熱粥湯，她非說喝了跑肚拉稀，要了我二十文錢去看大夫！
若早知道還有這些個律法，我早就把她揪到衙門裡去了！
”

　　 衆人義憤填膺，說着就要一道上手送陶婆子送去見官。

　　 老婆子憑借一張颠倒黑白的利嘴，多年來在清水巷無往不利。

　　 哪裡見過這種陣仗？

　　 當下再沒有那種嚣張氣焰，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

　　 宋玉枝見了便立刻再添一把火，“方才張大叔好像去找陸捕頭叙舊，想來現下那位陸捕頭還未走遠！
”

　　 衆人扯着陶婆子到了院外。

　　 還真挺巧，迎面遇到了剛和陸捕頭禀完案情的張屠戶。

　　 他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聽了一耳朵後就道：“枝枝要找陸捕頭？
他确實還未走遠，出了巷子快走兩步就能趕上。
”

　　 “大過年的我才不去公堂尋晦氣！
”一聽陸捕頭近在咫尺，那陶婆子吓得兩股戰戰，連站都站不穩了，聲音也高不起來了，帶着顫音道：“我年歲大了，腸胃時常不舒服！
我方才不過随便猜了一嘴，哪裡就誣告了？
”

　　 “你老可想清楚了，到底是我做的吃食壞了，還是……”

　　 “我想的太清楚了！
就是我本身腸胃不好！
而且我現在好了，一點都沒有不舒服的。
”

　　 宋玉枝手下一松，那陶婆子跌坐在地，也顧不上旁的，立刻手腳并用地逃出宋家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