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趙大娘還要趕着出城，所以飯桌上宋玉枝就沒怎麼和她攀談。

　　 等趙大娘吃完，宋玉枝便立刻起身去了竈房。

　　 再回到堂屋的時候，宋玉枝手裡就多了一個籃子。

　　 籃子裡頭碼着兩個碗，一個放了幾個白面膜，另一個就是事先分裝出去的各色菜肴。

　　 兩個海碗上各蓋一個盤子，再用布帕子包緊捆牢了，就不擔心碗在籃子裡打翻，輕易也不會放涼。

　　 另外還有一個小小的粗瓷壇子，裡頭裝了魚湯。

　　 “家裡沒有食盒那樣的精細東西，我就用籃子給您裝了。
您别嫌棄。
”

　　 趙大娘已經吃飽了，這籃子裡的自然是給他兒子準備的。

　　 她不喜歡跟人謝來謝去的，尤其現下已然不把宋玉枝當外人，禮數多了反而生分。

　　 她隻是笑着攬了一下宋玉枝的肩膀，“那我這就回家去了。
咱們明早見！
”

　　 宋玉枝和周氏一道把趙大娘送出清水巷，後頭回到家把夕食吃完，就各自洗漱不提。

　　 宋玉枝今兒個是累壞了，這會兒胳膊又擡不起來了。

　　 換上幹淨的中衣躺到炕上，宋玉枝回想了一下白天的事兒。

　　 柳葉刀削面裡頭什麼精加工的東西都沒多，隻是多整了一些費體力的花活兒。

　　 成本方面比放了豬血和胡椒的鴻運面還低一些，一碗能多賺半文錢。

　　 五十碗就是多賺了二十五文。

　　 但那把被她當成面刀的薄鐵片也是錢，趙大娘幫她去附近的鐵匠鋪買的。

　　 本不要什麼銀錢，但是因為要的急，讓鐵匠停下手裡的活兒幫着打磨，就也花了二十文錢。

　　 兩相一抵，等于沒多賺什麼銀錢，依舊是賺了一百三十文左右，還舍進去一身力氣。

　　 也不知道睡過一覺能不能休整過來。

　　 若是影響了後頭的營生，她少不得再臭罵那金麻子兩句！

　　 剛想過一陣，宋玉枝迷迷糊糊地感受到自家親娘和弟弟先後洗漱完進來，一左一右地給自己按肩膀、揉胳膊，便被睡意席卷。

　　 *

　　 又說趙大娘這處。

　　 帶出來的雞鴨都賣完了，一副空挑擔即便加上個裝了飯食的籃子，于她而言也是再輕簡不過。

　　 她一路出城回到桃源村，甚至比前一日還早不少。

　　 村裡的人普遍睡得早，豐州城裡還燈火通明，這裡卻已然萬籁俱寂，隻能聽到嗚咽的風聲和偶爾幾聲犬吠。

　　 趙大娘熟門熟路地回到自家小院的時候，唇邊還帶着笑。

　　 可進門之後，看到屋裡漆黑一片，她突然有些慌亂，一邊把東西随意擱了，一邊喊着“遇兒”！

　　 無人應答，趙大娘的喊聲從“遇兒”，變成了“沈遇”，急急地喊了好幾聲後，一道魁梧的身影才堪堪出現。

　　 “您回來了？
”沈遇的聲音略顯疲憊，一面從卧房裡出來，一面歉然道：“我睡的有些沉了，沒聽到響動。
”

　　 趙大娘長呼一口氣，臉上又帶了笑，“回來看到屋裡沒點燈，喊你又不應，我還當你又上山去了。
”

　　 一邊說話，趙大娘一邊伸手覆上他的額頭，口吻越發輕松：“能睡就好，你這熱終于是退下去了。
”

　　 沈遇那英氣逼人的臉上也帶出一點笑，“讓您擔心了，是我的不是。
”

　　 趙大娘罵他一聲活該，“大冬天的你放着襖子不穿，整日裡就穿夾衣，還在家裡閑不住，又是上山打獵，又是下水摸魚的，各種活計不斷……可不是活該你病了？
你真要病出個好歹，我怎麼跟你九泉下的爹娘交代？
”

　　 被數落了好大一通，沈遇也是一副好脾氣，并不犟嘴争辯什麼，隻默不作聲幫着趙大娘收拾帶回來的東西。

　　 趙大娘便也不說他什麼，轉頭去竈房把飯食翻熱。

　　 沒多會兒，她就從竈房出了來，招呼沈遇别忙了，來用飯！

　　 怕沈遇說自己亂花銀錢，趙大娘樂呵呵地道：“今兒個這飯食可不是從外頭買的，是我在碼頭上幫了一個小姑娘，她特特做飯請我吃。
知道我家裡還有個兒子，事先還妥帖地準備了你的……你是沒見到那丫頭，年歲可小了卻是真的有本事，一手廚藝出神入化。
更難得是她家境況也不大好，她身上卻半點不見喪氣，整天樂呵呵的，讓人見了就忍不住心生歡喜。
”

　　 沈遇再遲鈍，也聽出自家義母是借着那小姑娘來勸自己莫要再心灰意懶下去。

　　 不知道為何，聽着這番描述，沈遇莫名想到了不久前才見過的那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她也完全符合自家義母說的那些，朝氣蓬勃，生趣盎然。
以至于他到現在都印象深刻。

　　 不過這念頭也隻是在沈遇腦海中轉了一瞬，他并沒有去深想。

　　 一則是他下意識的認為天下沒有那麼巧合的事兒。
二則是那姑娘防人心思很重，想來到現在應當還是做男裝打扮。

　　 自家義母不拘小節，大大咧咧的，又不像他會武，能從人的呼吸和發力習慣就輕易分辨出人的性别。

　　 真要那麼巧合的遇上了，自家義母也會把她當成個小子看，而不是現下一口一個“小姑娘”的。

　　 所以沈遇隻默默用飯，并不插嘴。

　　 這一用之下，沈遇發現這看似家常的飯食居然格外可口美味。

　　 别說和豐州城的一些小館子相比，就是和京城的大酒樓相比，都毫不遜色！

　　 他不由加快了用飯的速度，眨眼工夫就把飯菜一掃而空。

　　 “你這孩子，我跟你說話，你就直管吃！
”趙大娘沒好氣地說他，但說歸說，卻還是立刻倒了碗魚湯出來給他喝。

　　 才冷了就立刻翻熱的飯食，并不會走味多少。

　　 難得的是魚湯那樣的東西，再加熱之後居然還沒有半點腥氣！

　　 沈遇一口就喝完了一碗，肚裡熱烘烘的，身上最後的一點寒意徹底褪去，他便把剩下的半個馍馍也一并蘸湯汁吃了。

　　 趙大娘看他吃得暢快，先是笑得見牙不見眼，隻是笑着笑着，她不覺又眼眶發紅，聲音都帶出了一絲顫音，喃喃道：“若是老爺和夫人還在，看你現下過成這樣，該是多麼心疼啊？
！
他們肯定得怪罪死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