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光頭激動不已，指指那粗壯少年，說：

　　“得虧是這小兄弟接住了我，不然……這點兒高度，肯定不能摔死，可要是摔到了腰，那我跟阿珍要孩子就更難了。
”

　　“趕巧了。
”少年笑笑，似是和婁阿蛾很熟，問：“二姐，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出了什麽大事？
這兩位，又是什麽人？
”

　　袁七姑盯著他看了一陣，說：

　　“看來你出去這一趟，收獲更大。
”

　　少年點頭，攤攤手：“可不嘛，得了這肉身不說，還認了個便宜老子。
”

　　婁阿蛾問：“你又是怎麽得回以前的記憶的？
”

　　少年笑，但笑容苦澀：“二姐，如果我沒有猜錯，這瘋馬場的鬼市，就是專門針對咱們七十二個兄弟姐妹的。

　　我什麽都沒做，就隻借那次機會，離開了這裡。
然後，就不斷有畫面鑽進我腦子裡。

　　很快，我就想起了以前的事，想起了，我是誰了。

　　呵呵，我想，不出意外，這還是尊主暗中布設安排，用來聚集控制咱們的吧。

　　呵，呵呵，我現在真的很想再見到他。
尊主，尊主……再見到他，就算拚得魂飛魄散，我生啃，也要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
”

　　他說的咬牙切齒。

　　婁阿蛾、袁七姑等人，都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我。

　　袁七姑眼底深處，似乎還透著一絲惶恐擔憂。

　　傅沛似乎是無意識地走到我前面，面對著少年看了片刻，忽然露齒一笑：

　　“就算你甘凡鐵弓彈丸在手，你也打不過我，對不對？
”

　　少年一怔，隨即兩眼放光：“傅將軍……傅神醫……傅大哥！
你也‘回來’了！
”

　　傅沛笑著點點頭，側身閃到一邊，衝我微微低頭：

　　“尊主，他是甘凡，拉弓射箭，百步穿楊。
”

　　少年臉色凝固。

　　婁阿蛾說：“尊主，七十二鬼刹，都是以數字排名。
他是七十二。
”

　　少年臉色更陰沉可怕，眼睛深處，卻透著掩飾不住的驚懼。

　　袁七姑說：“尊主，七十二鬼刹，他排名最末，但除了一手神弓，還是教授我們武藝的……可以說是總教頭。
”

　　我點點頭，神色鄭重，後退一步，衝傅沛一努嘴：“保護我。
”

　　傅沛撲哧一樂。

　　婁阿蛾和袁七姑居然也笑了。

　　我有點莫名其妙。

　　再怎麽說，你們口口聲聲叫我“尊主”，不是應該尊重和保護我嗎？

　　對面這個愣頭青……可是總教頭啊。

　　我能打得過他嗎？

　　袁七姑止住笑，對我說：

　　“尊主，我雖然是個‘村姑’‘神婆’，可以前也看過幾本閑書。
我記得有本書裡，有個女的，什麽招式都懂，什麽套路都會，就是誰也打不過……”

　　“我……靠！
”

　　我反應過來，一下挺直了腰闆，背著雙手向前一大步，目光“淩厲”地盯著少年：

　　“原來是‘王姑娘’！
我什麽身份，你現在也知道了？
你剛才說什麽來著？
想吃肉？
”

　　少年漲紅了臉，眼珠微微轉動，看向婁阿蛾，卻不言語。

　　婁阿蛾和袁七姑同時上前一步，同聲道：

　　“婁二，袁七，生是尊主的人，死後但凡魂靈不滅，也都永遠聽尊主差遣！
”

　　少年又是一怔，但很快，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聳聳肩：

　　“我最聽兩位阿姐的話了，最佩服的，就是傅大哥。
你們都願意還跟他，我……我聽你們的。
”

　　說著，把彈弓往懷裡一揣，朝著我弓了弓腰：“甘七十二歸位，願繼續聽尊主號令。
”

　　他明顯有些敷衍，但我也是賤骨頭，反倒覺得，這和“王語嫣”同一屬性的愣頭小子，憨直的有些可愛。

　　我忍不住問：“你叫甘凡？
”

　　少年點頭。

　　我也點頭：“婁二袁七都還順嘴，甘七十二……太長了。
你既然叫我老大，不，是尊主，那我就替你改個稱呼。
從今往後，你……就叫‘乾飯’吧。
”

　　甘凡……

　　甘七十二……

　　乾飯：“……”

　　“鬼市禁製，魂靈邪祟隻進不出。
乾飯，你是怎麽能夠出去的？
”

　　“乾飯”無奈接受了這個新代號，卻突然有些興奮起來：

　　“實際吧，這場子裡的‘人’，每一天都在因為七情六欲爆發的衝動，重複著死亡前的一切。

　　所以，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早就嗝屁了。

　　可我不一樣，我這一世，剛出生就被人丟在了瘋馬場，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我感激這裡的所有人，可是後來，慢慢的，就覺得除了當初他們給我的一飯之恩，每一家……都有那麽點兒髒心眼子。

　　我感恩，可我甘凡……”

　　“是乾飯。
”我糾正他。

　　“我……我感恩，可眼裡不揉沙子。
我替所有給過我飯的人家乾活，是報答他們活了我的命。
但心裡，對他們也越來越看不起，越來越冷漠。
”

　　乾飯多少有些激動，“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沒有特別親近、特別在意的人。

　　這一來，當瘋馬場出了禍事後，所有人都在日複一日重複悲劇的時候。

　　我……我反倒最先覺出了不對勁。
”

　　閆馮偉一直似懂非懂，但卻點了點光頭：“不鬧家務、沒煩心事，心就散。
東看看西看看，都溜達西逛，肯定就能看出別人覺不出的不尋常。
”

　　我問：“回答我一開始的問題，你，怎麽能離開鬼市？
”

　　乾飯清了清嗓子，說：

　　“方圓百裡，熟悉咱瘋馬場子的人是不敢來，但外人不知情，也還是偶爾會誤闖誤入的。

　　也是巧合，就有那麽一回，有個外邊的人進來。
我當時正用彈弓瞄一隻兔子，沒留意他來。

　　倆人一擦身，他也愣了，我也愣了。
因為，我們倆，身子就那麽有三分之二，交叉對穿過去了。

　　結果就是，他喊了聲‘鬼啊’，就跑了。

　　那次以後，我也確認了，他要不是鬼，那就是我，不是人。

　　是鬼，就得能上身吧？
我後來又對兩個外來人試了兩回，真能行啊！
”

　　“七十二。
”我改變了對他的稱呼。

　　還沒等我接著說下去，袁七姑就趕忙說：

　　“尊主，老七十二嘴碎，但他不壞。
他從來不會傷害無辜。
”

　　乾飯像是也反應過來，正色對我說：

　　“老大，當年是你讓我看遍了咱船上全部的拳譜秘籍，你說過，我隻能看，能教別人，但自己不能學。
你知道，以我甘凡……乾飯的個性，學了拳腳，是要闖禍的。

　　所以，老大，你是了解我的。

　　我不怕跟你明說吧，當年南流部七十二鬼刹下江南，其餘兄弟姐妹，攝於你的銀威，都幹了不少禍害人的事。

　　我乾不出來，所以……所以就偷偷地，找了個為富不仁的財主家的兒子，代替他……就是吃喝玩樂花銀子……

　　當年我不害人，現在，也同樣不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