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了把腦門子的汗,看著眼前的少年,有點嘬牙花子。
閆光頭嘿嘿笑道:“這小兄弟是實在,也是個碎嘴子。
”
袁七姑揣摩我心思,推了乾飯一把:
“趕緊說,你是借的什麽人離開場子的。
”
“是個混蛋。
”
乾飯終於受到點醒,不再繞圈,“那天場子裡來了一個外人,胡子拉碴,像是個流浪漢。
頭一個看見的,是我。
他問我,有沒有吃的。
我真以為他是受苦受難,就把他帶到了婁二姐家裡。
他們家,是場子裡唯一兩戶有活人吃食的人家。
二姐也是好人,給他做飯。
哪知道那王八蛋吃飽喝足,居然要糟踐二姐。
二姐那時候記憶也還混沌,無力反抗。
真打,我打不過他,臨時指點二姐出招,來不及。
關鍵那王八蛋,我都告訴他我是鬼了,他都不怕。
我居然也上不了他的身。
我是真沒轍了。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忽然想起,很小的時候,好像有人跟我說過:如果以後遇到危險,就去場子西邊的葬馬坡,去拿回屬於你自己的東西。
我忘了這話是誰跟我說的了,我沒轍,想起來了,就往葬馬坡跑。
跑到那裡,遠遠地,就看到一匹棗紅色的馬,直接奔著我就來了。
咱這兒是叫瘋馬場,可早老多年就沒養馬了。
二姐被欺負,我來不及多想,尋思這馬可能就是那人要我找的。
可誰知道,馬到跟前,一揚前蹄兒……
我雖然知道自己早死了,可看那架勢,我還是怕被馬給踩死。
就那麽一閉眼,再一睜眼……
那馬居然不見了!
地上,就留下一把彈弓和一皮口袋彈丸兒。
我當時,一下子就反應過來是怎麽個情況了。
敢情那人說的‘屬於我的東西’,不是馬,而是彈弓。
以前……也就是我死了以後。
我那破彈弓,真活物,是打不著的。
可眼巴前這把……
我揣著彈弓就往回跑,到跟前,一繃弓子,就把那王八蛋的一隻眼珠子給打瞎了……”
“那王八蛋,欺負到你嫂子了嗎?
”傅沛冷不丁問。
乾飯使勁搖頭:“我跑得快,那家夥也是喝多了,二姐衣服還完整著呢,他自己外邊的褲子褪到腳脖子……把自己給絆倒了。
”
閆光頭拍了拍傅沛肩膀:“放心,弟妹肚子裡的,是你的。
”
我啼笑皆非,又忍不住問乾飯:“後來呢?
”
乾飯說:“要按我的意思,當場我就要那王八蛋的命。
可二姐不讓。
她說……”
見他看向自己,婁阿蛾說:“如果我沒想錯,七十二鬼刹中,我的記憶是最先覺醒的。
那時候雖然也還混沌模糊,但已經覺出不尋常。
全都困在瘋馬場,是找不出答案的。
於是,我就讓七十二上那個男人的身,試試看能不能離開場子,去到外面。
”
乾飯一拍大腿:“嗨,可別提了。
一提這事兒……我都不知道該怎說了。
”
我說:“說重點。
”
“重點就是,我上了那男人的身,二姐給我包紮了眼睛,我也一路很順利地出了瘋馬場,很順利地去到了縣裡。
”
乾飯一攤手,“然後,我就很順利的,被警察叔叔給摁趴在大馬路上,給逮進去了。
”
乾飯說,進了局子以後,事情很快就明朗了。
那個進入瘋馬場的外人,是個身背重罪的逃犯。
證據確鑿,當天傍晚就被送看守所臨時羈押了。
乾飯當時徹底懵逼了。
他那時,已經記憶覺醒,知道了鬼刹具有怎樣的能力。
他可以離開當時的逃犯宿主,也不在乎對方會立時斃命。
可新宿主找誰啊?
人民警察,不容褻瀆。
而且乾飯心眼兒真不壞,也不會去傷害好人。
大牢裡,除了好人,那不就隻剩下壞蛋了嗎?
從一個壞蛋身上出來,再‘變成’另一個更壞的蛋……
乾飯說,他在牢裡待了三天,也糾結了三天。
本來還沒主意,忽然之間,就迎來了一個奇巧之極的轉機。
第四天夜裡,號房的門打開,新押進來一個人。
這人年紀也就20上下,一身酒氣,渾身衣服上,滿是髒汙,左邊臉上還有個“耐克”的鞋印兒。
管教大緻說了說,那小子是酒駕,本來也沒出車禍,偏偏臨檢的時候,一下車,風一吹,酒勁兒上來了。
跟交警鬧,還企圖動手。
結果就是,被一乾警務人員和熱心市民合力製服……
到了局裡,還繼續撒酒瘋。
管事的一看——這樣的二貨不教育教育將來肯定是社會毒瘤。
然後,也別拘留室了,直接給下到看守所吧,起步——一個月。
就讓你長點心眼兒。
管教把人送進來,交代了一下,就要走。
乾飯不幹了。
直接叫住管教:“報告管教,新來的犯人有病,必須立刻看大夫!
”
管教愣了愣:“你……還會瞧病?
”
乾飯又看了看那新來的家夥,歎了口氣:“我不會看病,傅將軍……我大哥會。
可是我能看出來,他的命,就要到頭了。
就算現在送去看大夫,多半也來不及了。
”
一屋子犯人隻當他放屁,全都起哄。
那管教卻是嚴謹,灑了點涼水在那新來的臉上,等他稍許清醒一點,問他是否患有嚴重病症。
那新來的青年一臉傻笑,含糊地說:
“我今天晚上喝酒,就是慶祝我又活了一天。
癌,發現,就是末期。
”
說完,他的笑容定格在了嘴角。
管教驚了,直接按了緊急電鈴……
當晚,救護車趕來,有倆人被擡上了車。
一個被送進了急救室,一個,被在救護車上判定死亡後,直接進了當地市局的法醫樓停屍間。
被送進停屍間的,就是那個企圖糟蹋婁阿蛾,被他乾飯一繃弓子乾成獨眼龍的逃犯。
另一個,也就是那個癌症末期,臨時去看守所度“終極假日”的青年。
那天以後,他很快成了醫學界的“奇跡”。
癌細胞以幾何倍速銳減,整個人越來越精神。
據他的家人說,唯一特別的,就是他在康復的過程中,口音有些許的改變,性格,也似乎比以前更討喜了。
對此,醫生給出的解釋,隻可能是藥物副作用造成的。
可實際,那時,七十二鬼刹之一的老麼,乾飯,已經代替那青年,重返陽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