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宋相言的問題,溫宛也問過自己很多次。
把這場豪賭押在上官禾身上是不是正确,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還能押在誰的身上。
第一次她賭對了。
她讓魏沉央以兩幅畫卷控制輿情,讓沈甯跟苗四郎制造危機,根本目的不是針對洛沁跟顧蓉,而是上官禾。
她要讓上官禾明白在這場官司裡,洛沁根本占不到便宜,輸是必然。
之後順理成章的,上官禾去找了蘇玄璟。
蘇玄璟一番話,成功将上官禾引入大理寺。
這個過程中,她賭上官禾為了讓洛沁徹底死心會主動找他們,助他們将洛沁逼至絕境,隻有這樣,他才能讓洛沁心甘情願跟他走。
畢竟洛沁不願意,這事兒他辦不成。
結果也如溫宛所願,上官禾嘗試帶走洛沁。
沒成功而已。
“見識過小叔叔的本事,上官禾應該能明白,洛沁不可能活着走出皇城。
”
“所以我才擔心,他未必會如我們所料。
”宋相言甚至有些坐立不安,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也是最後的。
難得的是,溫宛穩穩坐在那裡,目光堅定,“洛沁的罪名一旦坐實,她該受何刑罰?
”
“淩遲處死。
”這在大周是極刑。
“這就是上官禾所求。
”
宋相言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上官禾所求是洛沁全屍?
”
“他愛洛沁,哪怕過了許多年,他對洛沁仍然有割舍不掉的情誼。
”溫宛認真道。
這點宋相言表示認同,“倒是,否則他不會千裡迢迢跟到皇城。
”
溫宛看過去,“否則他不會打理那間無崖齋。
”
宋相言不理解了。
“小王爺覺得他開無崖齋真是為了念無崖的願望嗎?
”
“不是?
”
“愛屋及烏罷了。
”
溫宛目光變得深幽,“如果是為念無崖,他離開之前就不會燒了那裡。
”
宋相言了然。
“他對洛沁情深至此,縱然知道自己保不住她的命,能保她全屍,上官禾也會義無反顧。
”
宋相言點了點頭,“你便是笃定這個,才叫蘇玄璟設局的?
”
“我們之間,能與上官禾接觸的隻有蘇玄璟。
”
溫宛的計劃簡單粗暴。
一方面讓小叔叔把以實際行動告訴上官禾,想救洛沁,門兒都沒有。
另一方面她知道蕭桓宇在暗處尋找醫者,目的不過是狗咬狗的戲碼,欲緻洛沁于死地,撇清幹系。
是以她用蘇玄璟的嘴,将上官禾是玉鎮名醫的事,點對點的告訴給了蕭桓宇。
那會兒已有消息傳回來,蕭桓宇‘請’走了上官禾。
時間一點點過去,雅室裡一片寂靜無聲。
溫宛跟宋相言都在等消息。
今晚,唯一重要的消息!
終于!
“成了!
”
雅室外,從未激動到失态的戚楓匆忙跑進來,眼中帶着狂喜,“蘇玄璟正帶上官禾趕去天牢!
”
溫宛猛然起身,眼中刹那綻放出光彩。
宋相言亦站起來,絲毫猶豫也無,“備車!
”
“溫宛?
”
見溫宛不動,宋相言輕喚一聲。
驚喜來的太快,溫宛一時恍惚,聽到宋相言的聲音後當下邁步走出雅室。
今晚,非比尋常……
寂靜的夜,馬車在長巷中穿梭不停。
終至天牢。
車廂裡,蘇玄璟看着坐在對面沉默不語的上官禾,沒有催促。
“你說的話,我能相信麼?
”上官禾緩慢擡頭,眼睛裡沉靜的好似一潭死水,看不到半點希望。
“師伯放心,我答應你的事,便是他們反悔,我也能做到。
”蘇玄璟淡然道。
上官禾又沉默了一陣,“你喜歡溫宛?
”
雖然沒想到上官禾會問這個問題,蘇玄璟還是如實回答,“喜歡。
”
“喜歡到什麼程度?
”
“與師伯比,也不遑多讓。
”
上官禾沒說什麼,起身走出車廂。
蘇玄璟沒有跟進去,他知道溫宛在裡面,亦知道裡面的人足夠陪伴,他進去隻是多餘。
透過側窗,蘇玄璟見上官禾走進天牢,身體不由的靠在車廂背闆上。
胸口悶痛,鮮血溢出唇角。
他無聲擦拭,遺憾的情緒忽然湧至心頭,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天牢裡,上官禾穿着一身黑色鬥篷,在獄卒的引領下來到最裡面的牢房。
鐵鍊嘩啦作響,獄卒打開牢門。
上官禾在獄卒離開後走進牢房。
看着倚靠在潮濕角落裡盤膝而坐,目不轉睛的洛沁,上官禾默默走過去,與她并排坐到一處。
“還在怪師兄?
”上官禾輕聲開口,聲音中充滿寵溺。
洛沁不看,不問,亦不出聲,身上突然爆發的怨氣足以表明态度。
上官禾苦笑一聲,“你承不承認,自幼時與你相識到如今,師兄隻這一次對你動手。
”
話說的讓人動容,洛沁雖負氣,搭在膝間的手卻是一抽。
上官禾重重靠在牆壁上,“還記得那一日下着大雪,師傅将你抱回來,我看着襁褓裡的你,就像看到一塊精雕細刻的碧玺,玉一樣的娃娃,仿佛戳一下就會碎掉……”
“我不知道你對念無崖是什麼感覺,可是後來,我反反複複的想,那時的一眼,便是萬年。
”
上官禾坐在洛沁身邊,身體無限放松,人也變得懶散。
他擡頭看向天牢裡唯一一處天窗,豎起的鐵欄外面挂着一輪圓月。
隻是圓月,被鐵欄分割開了。
真的,遺憾。
洛沁依舊不說話,默默坐在那裡,戾氣很重。
“師傅說從今以後你多了一個師妹,要呵護。
”
上官禾完全是截然相反的狀态,從沒有哪一刻,他像現在這樣放松,“師傅的話我記在心裡了,牢牢的。
”
即便沒有得到回應,上官禾還是樂此不疲的訴說,“你還記不記得五歲那年,我給你打了一隻兔子?
”
洛沁冰冷無溫的眸子,忽的閃動。
“我當着你的面,猛的一擰,兔子腦袋就下來了……”
上官禾說到這裡,苦笑,“你哭了整整一天,師傅差點沒打死我。
”
洛沁雖然沒動,喉嚨卻是噎了一下。
“後來我想明白了,期待不同,結果自然也不一樣,你那時定是覺得我逮那兔子回來是給你作伴,我那時想的,是給你改善一下夥食,師傅做菜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