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直接的開場白,苗四郎幾乎有些招架不住。
“還請國師提醒一二。
”
尊守義臉上露出溫和笑意,“知道當年老朽為何沒有選你嗎?
”
苗四郎擡頭,迎上尊守義看似慈祥般目光。
這個問題已經伴随他十幾年了。
“因為你婦人之仁。
”
苗四郎不明白,“國師因何得出這樣的結論?
”
“記得有一次,你與你兄長被嫡母關在露天的地窖裡三天三夜沒給吃食,地窖裡有隻老鼠,是誰殺鼠剝皮,又是誰吃的肉?
”
“是我殺鼠剝皮,我與兄長共食。
”苗四郎沒對那隻老鼠手軟。
尊守義點頭,“你這身子骨到底不比你兄長,老夫記得是你先餓暈的。
”
後來的事苗四郎不記得了。
“你餓暈之後,老夫又朝那個地窖裡放了一隻老鼠進去,結果你的兄長殺鼠食肉,并未分你一口。
”
“他或許……以為我死了。
”
“死與不死,探息便知。
”
因為不知道,他對這件事并沒有多大印象。
尊守義又道,“大夫人宅院走水,你拉着你兄長一起逃命的事可還記得?
”
苗四郎點頭,那次他與兄長險些葬身火海。
“火是你兄長放的。
”
“不可能!
”苗四郎震驚看過去,“着火時他在睡覺!
”
“如果不是老夫叫醒你,那場大火真的會燒死你,而你的兄長因為早就在炕尾動了手腳,他能逃生。
”
“國師莫要在這裡無事生非了。
”苗四郎愠怒開口。
“你兄長本意是想用你的死,挑撥苗府現任嫡母與大夫人之間的矛盾,順便用你的死驗證你們的父親可還有一絲親情,畢竟你死之後,他就是苗家唯一的子嗣了。
”
“你有什麼證據!
”
“你也發現了不是嗎?
”尊守義無比殘忍揭穿真相。
他發現了。
事後他無意中發現廂房後面有一條被掩埋的密道,很長,直通院外樹林。
即便那條密道被掩埋,可是翻新過的土跟未松動過的不一樣。
隻是當時他未多想。
“老夫在暗處觀察你與你兄長許久,最終決定選擇他,是因為他足夠自私,狠辣,足夠無情,六親不認。
”
苗四郎仍在震驚中,他雖然恨透了自己的父親,但對兄長存的從來都是善念。
至少,他從未想過兄長死。
“相信你也得到消息了,你兄長一年前回了南诏。
”
苗四郎知道此事,“你為何要讓兄長回去?
”
“十年磨一劍,老朽讓他回去,是希望他能奪回本該屬于他的一切。
”
尊守義看向苗四郎,“你不會不知道這一年裡都發生了什麼事,大夫人自缢,苗府嫡母瘋癫之後從城樓上一躍而下,你的父親有多久沒給你傳消息了?
”
“三個月。
”
“那是因為你的父親已經被他架空,如今他手握南诏半數兵權,隻需要一個适當的時機便可令南诏改朝換代。
”
苗四郎蹙眉,“你與我說這些做什麼?
”
“苗越劍若是南诏的王,你覺得他最想殺的人是誰?
”
苗四郎沒有回答,尊守義卻不吝啬答案,“你。
”
這一次苗四郎沉默了。
蕭冥河亦是尊守義從小教導長大的,從他身上苗四郎看到了那股子無情,仿佛這天地間并沒有他在意的人或事,唯有權力,至高無上。
“國師不妨說明來意。
”
尊守義也不兜圈子,“你若肯幫老朽一件事,我便将南诏交到你手裡。
”
苗四郎猛然擡頭,“什麼事?
”
尊守義捋過白須,一字一句,“隻要你能将沈甯通敵證據偷偷藏到沈府,老朽自會在苗越劍稱帝後讓他消失,那麼作為新帝唯一的弟弟,你便是南诏唯一繼承大統的人,南诏未來新帝。
”
苗四郎震驚尊守義竟然可以說出這樣無情的話,“兄長是你一手教導長大的!
”
“那又如何?
”
這一刻,苗四郎終于明白蕭冥河為何一定要讓尊守義死。
眼前這個看似慈祥的老者,哪裡有心!
“我與沈大人不熟。
”
“你若與她不熟,我又為何來找你?
”尊守義輕舒口氣,“你看到那株用陰蝕蟲蟲屍澆灌的綠萼了,是嗎?
”
苗四郎無可辯駁。
“如果沒有老朽相助,你斷然不是你兄長的對手。
”
“你就不怕他也殺了你?
”
聽到這句話,尊守義笑了,“自己親手養大的狼崽子都對付不了,老朽被他殺那是活該。
”
苗四郎沉默數息,“我沒想當南诏的王。
”
“你的想法并不能決定他的行為。
”
“那國師便叫他過來殺我。
”苗四郎記得蕭冥河的話,千萬不要被尊守義控制,能遠離,最好遠離。
尊守義看出苗四郎眼中倔強,低下頭,微微一笑。
身側,羅生忽閃而至。
苗四郎未及反抗,一根黑色線蟲倏然鑽進他眉心。
“是什麼?
”
“噬心蟲。
”剛剛還一臉慈祥的尊守義表情依舊沒有什麼變化,然而那雙眼睛裡的光卻帶着冰冷如淵的深寒。
苗四郎出身南诏,自然知道噬心蟲的厲害。
“你别想着憑你的本事能把噬心蟲弄出來,那盆綠萼是你兄長的傑作,他培育出來的噬心蟲效果如何,你今晚便能體會到。
”
苗四郎皺眉,“當年你告訴過我四個字。
”
“養蟲自保。
”
尊守義帶走苗越劍時的确送了他四個字,“所以你覺得你兄長這十年應該沒時間學這個?
”
苗四郎不語。
尊守義亦不想多作解釋,悠悠然站起身,“想要不受噬心之苦,不受命運捉弄,随時找我,你應該知道如何聯系我。
”
眼見尊守義帶着羅生離開,苗四郎倉皇跑到内室,打開北牆櫃子,雙手在許多瓶瓶罐罐裡拼命翻找,終于找到一個赤紅瓷瓶。
他轉身回到座位,急急打開瓷瓶,裡面卷曲着一條白色清心蟲。
然而在他滴血想将清心蟲引入體内時,那蟲子隻順着指尖鑽進去一半,甚至連掙紮的過程都沒有便枯萎成草,瞬息凋零。
苗四郎看着掌心灰黑色的清心蟲,心中閃出一抹恐慌。
沈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