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前座兩個主心骨靠到左側,原本坐在右邊兒的顧铮等人也都開始‘不要臉’,搬着椅子就朝左邊兒靠。
中間過道沒有了,顧铮直接坐在顧北霖旁邊,絲毫不管他樂意不樂意,嫌棄不嫌棄。
堂外畫風突變,沒了一開始的劍拔弩張,一團和氣。
公堂内,蕭彥将堂外一切看在眼裡,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兒。
他躺在搖椅上,眼珠兒上翻看向柏驕,“嬌嬌,溫禦可能是本王這輩子見過的,最不要臉的人了。
”
柏驕低下頭,深深凝望自家主子,“王爺莫要看輕自己。
”
四目相視,蕭彥發現柏驕老了。
另一處,蘇玄璟亦将堂外發生的事看在眼裡,他很清楚戰幕選坐在顧寒身邊的用意,作為太子身邊最權重的謀士,戰幕在這件案子上的立場必然要站在太子的利益上,狄翼擁護太子,哪怕太子府不想領這個情,也不能薄了這份好意。
不然叫那些有心投奔太子府的人如何思量?
至于溫禦跟一經,向着蕭臣的心也是不想隐瞞了。
這一刻,蕭臣便算是向太子府宣戰。
蘇玄璟面色無波,這些想法在他心裡也隻是一念,而今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事,狄翼。
想要狄翼身敗名裂再五馬分屍的心如同烈火烹油,沸騰又興奮不已。
就在這時,府門再次響起。
宋相言在溫宛攙扶下走進來。
殘缺的左腿,腫脹到變形的五官,如果不是宋相言腰間挂着牌子,他連大理寺的門都進不來。
溫宛将其扶到公堂外止步,轉爾看到自己祖父時坐過去。
宋相言硬撐着走到主審位置,朝左右看兩眼,“兩位旁審都到了?
”
蘇玄璟不說話,蕭彥瞧着宋相言被那張腫臉擠到縫隙裡的眼睛,“誤工的費用大理寺須另補給本王。
”
宋相言不理蕭彥,重重敲響驚堂木。
案件開始一刻,赫連澤帶着媚舞跟九禅姗姗來遲,九禅搬了一個空椅拿到最前面,與溫禦等人并排,稍稍挨着溫宛,媚舞跟九禅則分站兩側,氣勢……
完全沒有對面足。
誠然對面武将也都心面不合,但在面對他國皇子時,倒是有同仇敵忾的覺悟。
宋相言宣原告入堂,一直在後堂等待的蕭臣終于現身。
緊接着,是被告。
狄翼非一般被告,他是大周肱骨重臣,沒有誰能叫這樣一個人蹲進囚車,是以案子未審之前他一直呆在府門外的馬車裡。
這一刻,他自府門而入,所有人視線皆落過去,眼睛裡不約而同生出仰慕跟欽佩,哪怕是顧铮馳靖他們也沒有絲毫不敬。
案子是案子,并不影響狄翼在他們心裡的位置。
一代武将至尊,縱年過古稀,那份威嚴霸氣卻似刻在骨血裡,每行一步,仿佛地面都跟着震顫,而真正顫抖的,是人心。
狄翼入公堂之前看到了溫禦跟戰幕還有一經,他瞥過去一眼,忽的一笑。
縱然他不說話,溫禦三人也能明白他這笑裡定有嘲諷,多半是覺得他們三個老東西也這麼喜歡八卦,還來看他的熱鬧。
待其走進公堂,宋相言再次讓蕭臣當堂陳述所告何人,因何而告。
蕭臣便将那日公堂所言重新叙述一遍,“狄翼在鹿陵一役命副将檀牧假降,待檀牧得敵将曹勳信任,他便命檀牧誘引曹勳十萬大軍入腹地,曹勳大敗,以身葬了十萬兵,檀牧僥幸存活,本該立大功一件,然而狄國公……”
蕭臣轉身面向狄翼,眼中平靜,“然而狄國公卻沒有向三軍及世人昭告檀牧功勳,而是将他綁至校場,片片淩遲,以洩衆憤。
”
看着眼前蒼老發間無一根青絲的狄翼,蕭臣心中悲怆,就像是一條可以掀起巨浪的鲲,縱然水面靜谧,卻在沙底翻湧,假象而已。
若非為大周,他怎會這般忍心!
堂外,戰幕黑目幽深,“魏王以這樣的罪名狀告狄翼,未免小人。
”
溫禦沒有接話,一經也沒有。
他們知道,蕭臣甘做小人才是真大義。
堂上,狄翼轉身迎向蕭臣的目光,“魏王殿下說檀牧是功臣,可有證據?
”
蕭臣深吸口氣,看向宋相言。
宋相言容貌不再,氣勢在,“蕭臣,本官記得你說過再開堂時會帶與本案相關的證人袁忠出來作證,人在哪裡?
”
“回大人,人在外面。
”蕭臣拱手,随即朝府門處看過去。
府門再次打開,卓幽與戚沫曦共同押着一人走進來。
袁忠。
與之前在平雍坊不同,今日的袁忠換了一身特别幹淨得體的衣裳,腰間挂有一枚赤金色的腰牌,那是曹勳在攻打鹿陵之前傳給他的将軍令。
袁忠刮了一臉胡茬,縱然消瘦卻異常精神,哪怕消沉幾十年,此刻從他身上迸發出來的氣勢卻帶着十足的軍人霸氣,還有熊熊燃燒的怒火。
他深凹的眼眶裡早就沒有了光芒的眼睛,此刻仿佛一潭泥沼,任誰看一眼都似要被吸進去一般。
過去幾十年,如被暴雨淋過的喪家犬,如今倒像是帶着鋒利爪牙的惡狼。
他從進來一刻,眼睛就一直盯着狄翼,所有的恨如地獄岩漿翻滾。
卓幽跟戚沫曦帶他走進公堂,為免意外,袁忠全身都用鎖鍊捆綁。
“狄翼,二十八年不見,你過的可好?
”袁忠赤紅的眼睛裡充滿仇恨,鹿陵一役好似就發生在昨日。
狄翼看向袁忠,頗感意外。
他還記得當年的袁忠是何模樣,與檀牧一樣,是個帥氣逼人的小夥子,意氣風發,鮮衣怒馬,是北越年輕一代天賦極高的武将苗子。
不過二十八年光景,落魄于此。
戰争的殘酷又何止血雨腥風,它讓太多滿懷壯志的少年魂斷沙場,馬革裹屍,那些所謂的理想跟抱負也都随黃沙入土,留下的,不過是别人口中的壯烈往事,一曲悲歌。
“袁副将,好久不見。
”狄翼沒有質疑袁忠的身份。
算是他為眼前這位武将保留的最後一絲尊嚴。
“好久?
是太久了狄翼!
”
袁忠突然暴躁起來,他想掙脫卓幽跟戚沫曦的束縛沖向狄翼,卻被卓幽狠壓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