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别的,這種踏雲而行的感覺得是多厚重的武術根基才能飄的這麼流暢,顧北霖也給震懾住了,武将皆慕強,他就算不喜歡一經,就那身武功也足夠讓他閉嘴。
溫禦瞧了眼一經,聲音很低,“你怎麼來了?
”
“真打起來,貧僧一人足矣。
”一經也沒壓着聲音,如清泉擊石的美妙音符落到左側每一位武将頭頂,都似有搬山的重量。
另一側,顧寒冷了冷臉,沒有說話。
距離預定時間已經過去一柱香的功夫,主審不來,沒人敲響驚堂木,案子就沒辦法審。
這時,外面傳來踢踏的馬蹄聲。
有車來。
府門開啟,就在衆人以為是宋相言的時候,進來的人讓他們再次震驚。
這個人不用飄,他隻站在那裡就足夠震懾。
溫禦跟一經原是不該回頭,可府門開啟的時候他們似有所感,看過去的瞬間心裡皆是一怔。
戰幕。
一身黑色長衣的戰幕赫然站在府門,身形筆直,銀發如霜。
他站在那裡,目光深邃如潭,自其身上散發出來的壓迫感讓在場之人皆不敢言,不管左側還是右側,沒有一個人敢發出聲音,不說噤若寒蟬,至少那種壓迫感讓人有些窒息。
随着戰幕邁步走進來,溫禦跟一經幾乎同時扭頭看向顧寒,顧寒也在冷冷的看着他們。
那兩道目光裡透着一些怨氣。
整個大周皇城誰不知道,戰幕跟溫禦還有一經曾是先帝身邊最紅的三個人,他們三人關系也最好,有酒肉溫禦來,有破事兒戰幕扛,扛不動了就叫一經到先帝那裡念經。
反正皇城裡沒誰不知道他們三人關系好到能穿一條褲子。
今日狄翼案,溫禦來給蕭臣站腳助威,他這是一個人不夠把一經跟戰幕都給找來了!
顧寒哪怕不把一經看在眼裡,但戰幕的出現讓他心裡沒了底。
公堂外鴉雀無聲,戰幕行走間衣袖擺動的聲響格外清晰。
終于,戰幕止步站在座位最前面。
溫禦跟一經同時投去‘戰哥快來’的殷切目光,顧寒顯然不想看到這一幕,幹脆把頭扭過來,目視前方。
就在所有人以為塵埃落定的時候,結局出現反轉。
顧寒做夢也沒想到戰幕的選擇會是左,他隻感有道身影落下來,扭過頭,戰幕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清晰看到戰幕銀白長發被玉冠束的一絲不苟。
顧寒一時激動,在他身後那些武将也都震驚到無以複加,緊接着那一個個臉上都挂起炫耀跟挑釁的目光。
顧铮等人有些蔫,互望之後皆看向前座溫禦跟一經。
沒有人理解溫禦跟一經此刻心境,那種感覺……
甚至于戰幕轉身走向顧寒那一刻,他們也堅定不移的以為他隻是過去打個招呼,然而看到戰幕坐下去,他們的心就像是被誰剜了一下,明明大熱的天,卻似有股冷風不知從哪裡來的,鑽進背脊使二人背後一陣發麻,涼意中透着難以言說的感觸。
一經念了半輩子佛經,原以為看得透因緣合和,緣起時起,緣盡時滅,然而這一刻他參不透何為緣盡。
他轉過頭不再看向戰幕,心裡卻難受至極,他一直以為憑他跟溫禦戰幕的關系,下輩子,下下輩子也不會緣盡,怎麼可能緣盡,他們是最好的兄弟!
溫禦沒有收回視線,他直接站起來坐到一經另一側,與戰幕隻隔五個空座。
“戰哥,過來!
”在所有人都明白這是戰幕的選擇之後,溫禦仍然锲而不舍,他沒壓低聲音,就那麼明目張膽招呼戰幕。
原本有些悲情的氛圍瞬間變了味道,說實在的,把戰幕都給整不會的。
戰幕在背轉的那一刻,心裡何嘗好過!
曾經睡覺都恨不得擠在一個床上的三個人,如今卻連坐在一起都不可以,他縱有如海深沉的城府,也擋不住那一刻心酸。
這會兒被溫禦點名指姓,戰幕端直身形,紋絲不動。
“戰哥你倒是過來啊!
”溫禦心裡也難過,也悲傷,可他不能叫這種悲傷往下延續,“戰哥你要不過來……”
形同威脅的口吻引起了戰幕的興趣,在其身側,顧寒亦探頭過去,神情充滿玩味跟隐隐的挑釁,他倒要看看溫禦能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
戰幕也很想知道,這時的一經亦摒棄掉剛剛頹敗的心情,他真希望溫禦能把戰幕叫過來。
然而并沒有。
戰幕隻是看過來,身形絲毫未動。
動的是溫禦。
溫禦毫不猶豫站起身,想都沒想走過去,一屁股坐在戰幕另一側的空位上。
身後一衆武将皆愣,形同木雕。
幾乎同時,一經也跟着站起來,但他沒走,依舊飄。
他飄到顧寒面前,居高臨下凝視,那雙充滿佛光的眼睛看的顧寒極不自在。
顧寒好歹也是大将軍,面對如此重壓,他硬逼着自己坐穩。
一經見狀雙足落地,挪一步坐到顧寒另一側。
氣氛瞬間變得尴尬無比。
一經側身,雙目如同長在顧寒身上一般,雙手下意識撚動佛珠,薄唇輕動,“若未來世有諸人等,衣食不足,求者乖願,或多疾病,或多兇衰,家宅不安,眷屬分散,或諸橫事,多來忤身……”
得說顧寒不是沒聽過佛經,佛經的真谛在于什麼,在于多數情況下你聽不出個數,但一經念的佛經他聽清楚了,非常清楚。
“大師念的是什麼?
”反正顧寒覺得不像是好話。
“佛經咒語,顧将軍可理解成詛咒。
”
顧寒冷笑,“本将軍記得佛經多為唵、阿、哞之類,不似大師說的那麼清楚。
”
一經十分耐心解釋道,“那些将軍聽不懂,貧僧翻譯了一下。
”
顧寒,“……”
顧寒百般掙紮之後選擇起身讓位,不為别的,他還有大事未成,不想一經這會兒就把他送走。
于是一經坐到顧寒的位置,與戰幕相靠。
原本還陷入悲懷情緒的戰幕心裡莫名滿足,面上卻在強撐,“你們兩個有位子,過來作甚。
”
溫禦不說話,雙手搬住座椅,屁股黏在上面,整個人朝戰幕蹭過去。
“天氣這麼熱,你擠過來幹什麼!
”
“戰軍師莫怕,貧僧給你念一道清涼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