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今兒怎麼怪怪的,好像對小姐更冷淡了。
”
就連男人身邊随從看起來也高人一等,叫人看着就來氣。
阮凝玉則摸了摸腕間的玉雪镯,眉眼如春山煙霧,透着股似清冷的媚意。
“他向來如此,不必理會。
”
她早就習慣了她與謝淩身份的懸殊。
初入謝府時,他穿着華貴的衣裳,丫鬟婆子衆星捧月般圍繞着他。
就算她之後當上了皇後,一身寒冽官袍的謝玄機也不撓不折,如松如竹,他雖在宮殿台階之下對她這個娘娘俯首臣服,但那雙長目卻依舊透着世家出身的孤寒。
瞧着,就是叫人生厭。
也不知道他今兒個是怎麼了,她也沒得罪他,那張臉更是冷得跟冰渣子似的。
阮凝玉将手收回袖子裡,容顔嬌懶,“我們走吧。
”
眼見身後的姑娘丫鬟走遠,負雪忍不住道:“公子,你适才也瞧見表姑娘在那水榭裡跟七皇子在眉來眼去的畫面了,她如此作為,公子就應該狠狠罰她抄女戒五十遍才是!
”
謝淩走在遊廊上,沒說話。
這遊廊是建在假山上的,視野廣闊,連文廣堂裡靈水湖的景象都能望見。
他方才從齋房裡出來,走上抄手遊廊的最高處時,便恰好望見了不遠處一水榭中的畫面。
隻見少女的裙擺逶迤在地上,有丫鬟在她的身後整理衣裙。
而她的對面,則坐着握着毛筆在寫字的七皇子。
少年一邊寫,她一邊笑着看七皇子。
表姑娘雲鬓輕攏,桃夭李豔,腕間随着她的動作晃蕩着她那冰冰透透的玉镯。
眼含春水,婉約的臉上是他不曾見過的明媚笑靥。
他這才知,原來她還能笑得這般歡愉,欣悅。
謝淩眸光微動,眼前仿佛又出現了表姑娘出現在遊廊上的一幕。
她在回廊的對面見到他,原本眉眼間滟滟的笑意很快便消失得毫無蹤迹了。
他見到她藏在衣袖中的手下意識地緊捏了塊手帕,那黛眉也細細地捺了下去,姝麗的容色明擺着寫了抗拒。
須臾,她便上前對他瑩瑩福身。
檀唇雖是在笑,也在吐蘭氣地喚着他表哥。
但他還是看出了她一套動作裡的不情不願。
謝淩心裡那股火燒得更旺了。
似乎每次見面,她見他的眼神都是充滿了不耐,四肢都透着疏離與……一絲能捕捉到的厭惡。
謝淩明顯能感覺出……
她不喜他。
念及此,他薄唇的弧度更加涼薄。
他不是很能明白,為何她對每個人都能和顔悅色,無論是沈景钰還是謝易書,甚至是現在她沒認識幾天的宮中結識的七皇子,她亦能對他假以辭色。
為何……對他便不行?
連對他這個表哥請安時,也是如此的敷衍了事。
謝淩在蓮花朱柱旁站了一會,平複完心情後,他這才睜開眼睫,露出裡頭被陽光照得淺色的瞳孔,“我管不了她。
”
“若她自己不内省三思,旁人說的話又有何用?
”
似在平靜諷刺。
說完,白色的袍角一動,男人又向前而去。
負雪聽到這話,愣了愣。
随即眸裡露出一絲嘲諷出來。
看吧,就連最聖人心懷的大公子都不願管教阮表姑娘了,說明真真是觸到了公子的逆鱗。
如此頑固不化,就連公子都失望了,也覺得表姑娘無藥可救,不願再管教她了。
按這樣的發展下去,表姑娘遲早會闖下大禍,屆時就任由她自生自滅吧!
但不知為何,負雪卻覺得今兒男人淡漠的語氣裡……
又似乎帶了點酸味。
是附近樹上的青澀果子成熟了麼?
可現在暑熱未消,還未入秋,哪來的果子。
負雪搖頭,便跟上公子的步伐。
這邊,阮凝玉在缺勤之前,幸好便趕到了甲班。
不巧的是,她剛好跟抱着卷軸的蔣夫子面對面給碰上了。
阮凝玉雖然遊手好閑,但是她骨子裡還是很敬重讀書人的。
于是見到這位長胡子的蔣夫子,她便拱手低眉,“蔣夫子。
”
誰知蔣夫子卻怒目睜眉。
喝令一聲。
“給我滾去外邊站着!
”
說完,一身灰袍的蔣夫子則便走進了學堂。
蔣夫子在門口呵斥阮凝玉的話很快使學子們都安靜了下來。
一時間都不敢說話。
蔣夫子走上了講台,掃視了一下,便冷聲道:“在我這裡,沒人可以搞特殊。
”
“我告訴你們,管你身後有沒有什麼李世子吳世子撐腰,肚子裡沒有點墨水的話,就趕緊給我滾蛋!
别死皮爛臉地賴在這!
”
說的還能是誰?
見蔣夫子如此不給阮凝玉留情面,底下的人都炸開了鍋。
這蔣夫子是禦史台的大臣,是個怙頑不悛的老古闆,也最為嚴厲。
這下阮凝玉是踢到鐵闆了。
先前她在課上不好好聽講,因着沈景钰的存在,蔣夫子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下好了,沈小侯爺下午都不在文廣堂。
蔣夫子自然要尋個機會指桑罵槐一下。
謝易書下意識攥緊了狼毫,看向門口少女的眸子裡露出了些許擔憂。
甲班裡都是京城裡官宦世家裡頭的優秀子女,個個憑着出衆才華才進的甲班。
今早在謝易墨的煽動下,早就對阮凝玉不滿了。
“叫她這麼得意,沒有沈小侯爺的話,她算什麼玩意?
活該,這下連蔣夫子都看不下去了。
”
“你們放心吧,沈小侯爺不過隻是在玩玩她罷了!
一個謝家打秋風的表姑娘,她真以為沈景钰看得上她?
”
“天理昭昭,老天爺終于看不下去了要收了她,我看她倒黴的還在後頭,你們且等着瞧吧!
”
……
謝易墨坐在前頭,将身後人群的議論聲都聽在耳裡。
她微笑翻着書,沒參與。
屋裡七嘴八張的,人聲越來越嘈雜。
甲班的學子們越說越氣憤。
蔣夫子剛才的話給他們的情緒開了個口子。
這時,有個凡庸長相的少年站了起來。
“蔣先生,阮凝玉胸中無墨,簡直就是班上的一顆老鼠屎,不能讓她敗壞了學堂的風氣!
夫子,弟子請求先生将阮凝玉逐出文廣堂!
”
他開口,身後便陸陸續續地有人站了起來,聲音氣憤。
“弟子複議!
阮凝玉憑什麼跟我們甲班的坐在一塊?
求夫子剝奪了她的入學資格,将她攆出去!
”
“弟子也複議!
”
……
謝易墨看着這一幕,眼裡露出了絲幸災樂禍。
甲班的所有人現在都對阮凝玉不滿到了極緻。
她倒要看看,阮凝玉能怎麼辦。
沈景钰能給她出頭,但是當所有人都反對時,阮凝玉還不是得乖乖地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