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你說要給誰立冢?
若是讓她酣戰一場,能解她心頭怨恨,秦如涼當然奉陪。
有女君和大将軍坐鎮,邊境士氣高漲。
沈娴率領三軍穿過川山峽谷,越過大楚邊境,征戰蠻夷。
蠻夷才徹底大敗過一次,正值實力大衰之際,沒想到大楚會越過兩境中間的屏障來大攻,頓時驚慌後撤百餘裡。
沈娴豈會善罷甘休,她盡管恨,卻也不盲目,一路穩紮穩打,步步緊逼。
蠻夷被逼得再無退路,唯有拼力迎敵。
沈娴殺得眼紅,渾身浴血,宛如地獄裡爬起來的女閻羅。
後蠻夷小國主動求和,願永世對大楚俯首稱臣,歸順于大楚。
然大楚女君拒絕求和。
她率着大楚軍隊,直逼蠻夷國都,蕩平蠻夷土地。
西陲邊境的将士們原以為把蠻夷趕出大楚邊境之外,讓他們再也不敢來犯,便已經是很大的勝利了。
卻沒想到最後女君揮軍直取蠻夷之地,最終并入大楚的版圖内。
從此以後,大楚的西邊,再無蠻夷侵擾之患,還奪得了大片的土地和資源。
大楚的百姓可遷徙至西川山外安居樂業。
對此,夜梁和北夏均感到震驚。
大楚沒有了蘇折,可女君非但不減氣勢,還比以往更殺伐狠厲。
這下大楚奪得了領地和資源,國力又會上漲一步,不可小觑。
離開西陲邊境時,沈娴坐着船,沿着曲江流向,順流而下。
曲江上遊水流湍急,兩岸青山不住往後退,不知不覺間,以被冬雪覆白了頭。
雪洋洋灑灑落在碧波江水上,頃刻就已消融不見。
但甲闆上的白,卻越來越密。
甲闆上放着一隻爐,爐火幽幽,上烹着一壺茶。
沈娴便守在茶爐邊,仰身躺在甲闆上。
任飄飛的雪落在她的發間、臉上和裙角。
她望着青茫茫的天空,微眯着眼,眼裡黯淡無光,睫毛沾了細碎的雪,不由顫顫。
沈娴去年收到蘇折的信,信上說他泛舟湖上,一邊賞雪一邊烹茶,她便想象,那該是怎樣一副悠閑自在的光景。
而今,她也總算看到江南山川裡下的雪了。
她從來沒有這樣躺着看過雪,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大抵視野所及之處都是一片灰與白的交織吧。
黑衣侍衛捧着披風走了出來,道:“皇上,天寒地凍,注意身體。
”
沈娴說:“朕不冷。
”
黑衣侍衛便一直捧着披風站在旁邊。
這侍衛有幾分面善,不是别人,正是當初進京武考的高梁。
如今他跟在秦如涼身邊,已正是被編入大内侍衛的名列裡。
得以時常跟在沈娴身邊,保護她的安全。
這對于高梁來說,莫名算是夙願已嘗。
在他的記憶中,面前的女子當初是何等的神采飛揚,令人移不開眼。
轉眼間,卻隻剩下她一人獨賞這寒江雪。
他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孤獨。
沈娴身體不好,自從上次受涼發燒以後就反反複複。
秦如涼出來時,看見高梁還捧着披風站在一旁,便沉着臉大步走過來,一手揭過披風,在冷風裡抖開,垂手蓋在了沈娴身上。
他用披風裹着沈娴,把她整個抱起走進船艙裡,道:“雪下大了,皇上要看雪,可以靠在窗前看。
”
高梁回頭看去,見她腰後青絲在風雪裡飄飄拂拂。
連青舟的船停在江南城接應沈娴,待沈娴抵達江南以後,便開船北上還京。
一路上,大家都對蘇折的事閉口不提。
沈娴幾乎都忘了她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
宮裡也不再有人在她耳邊提起這樣一個人,沈娴照例上朝下朝,然後便是處理政事。
此次她雖私自離京,可親征大破蠻夷,于大楚也是一件大好事。
百官一同朝賀慶祝,随後終于不可避免地談起了蘇相的身後事。
他的一生,正邪并存,盛名猶在,此次又是為國捐軀,不可不厚葬以慰大楚百姓。
本以為一朝權相,國之禍害,難以拔除;卻沒想到最後竟這樣結束,以往那些對蘇相口誅筆伐的大臣們,也多少感到唏噓。
畢竟蘇相并沒有把大楚禍害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相反,大楚在他的手上日益走向鼎盛。
有大臣谏言,既然屍骨未尋,便以蘇相生前的丞相官袍立衣冠冢,也好有個落葉歸根處。
蘇相在天之靈才得以好生安息。
沈娴居高臨下,眼神寡淡地看着殿上谏言的大臣,讓人不寒而栗。
她道:“你說要給誰立冢?
”
大臣感受到帝王威壓,顫聲道:“皇上,此事總歸要有一個交代啊。
”
沈娴陰冷地問:“你是在咒他死嗎?
”
“這……”
滿朝文武百官都跪了下來,呼道:“斯人已逝,還請皇上節哀順變啊!
”
沈娴道:“他是死了嗎?
你們都親眼看見他死了嗎?
朕沒有親眼看見,朕一日沒有尋得他屍骨,他便還在人間一日。
不見屍骨,朕不會給他立冢。
”
可大楚人人都知道,蘇相死了。
他戰死在沙場上了。
隻是女君無法接受,甯願相信他一直還活着。
沈娴比以往更加勤政,勤政到幾乎瘋魔化的地步。
她不能讓自己有片刻的安閑。
她再沒在人前表現出半分痛苦和懦弱。
她是大楚鐵面無私的女君。
蘇羨這才明白,當初為什麼他爹說等不及他慢慢長大了。
那是因為他爹知道自己會徹底離開,留下他們母子孤獨相依。
蘇羨很難過,他還太年輕,便經曆了生離死别。
可是他從不在沈娴面前難過,他會努力照顧好她。
用膳時他會站在椅子上給沈娴夾菜,睡覺時他會為沈娴驅趕夢魇,給她蓋被子,哄着她睡覺。
他要把他爹的那份責任和擔當都攬過來,加倍地對他娘好。
沈娴睡得淺,也睡得少,蘇羨在身旁陪伴,能讓她的睡眠情況稍稍好點。
白日裡除了去太學院學習,其餘時候他都伴在沈娴的身邊。
沈娴把什麼都放在心裡,回來以後不曾哭過。
可蘇羨會哭,但他不會在沈娴面前哭,他會背對着坐在湖邊的欄杆旁,望着湖水靜靜地哭。
崔氏和玉硯、小荷見沈娴這番模樣,十分擔心。
若是能哭出來,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場才好。
蘇羨哭完了,捏着袖子擦幹了眼淚,然後爬起來拂了拂衣角,轉身往太和宮外走。
崔氏跟在後頭,問:“阿羨,你要去哪兒啊?
”
“我随處轉轉。
”
崔氏也沒想到,蘇羨這一去就是去了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