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一章 下馬威
侍者屏退了衆人,這才躬着身子去放腳凳,撩車簾。
大皇子海明身着蟒袍,不緊不慢地從那堪比一座小房子的馬車上下了來。
宋玉枝走到門口,剛好聽到海明用略微有些不悅的語氣,同那侍者道:“我來赴宴本就是為了與民同樂。
你怎可這番做派?
”
那侍者唯唯稱諾道:“殿下平易近人,不喜招搖。
都是奴才失言,還望殿下寬宏。
”
海明歎了口氣,又同其他賓客打招呼,讓大夥兒都自在些就好。
聽了這麼一耳朵,宋玉枝心裡就越發覺得好笑了。
這位大皇子若是不喜歡招搖,應該跟蘭貴妃一般,輕車簡行地提前或者壓軸過來。
而不是在賓客漸漸多起來的這會兒,乘坐着無比顯眼的馬車出行。
且他若是真惱了那侍者,回去後自可私下發落。
何必在人前這般說話呢?
跟唱雙簧似的!
這麼想歸這麼想,宋玉枝走出酒樓的時候,便調整好了神色,挂上了待客的客氣笑容。
說起來,這還是宋玉枝第一次同海明見面。
或許是前不久才見過海晏的緣故,剛打了個照面,宋玉枝就在海明的面容上找到了多處熟悉的地方。
隻是他們兄弟雖然面容很有些相似,氣質卻是截然不同,海晏是看着就清風朗月,脾氣甚好。
而年長了幾歲的海明則是看着更沉穩,臉上雖也看着和煦的笑容,那笑意卻不達到眼底……就像套了個面具在臉上似的。
那“面具”還是仿着海晏尋常的樣子制的!
“見過大殿下。
”宋玉枝和其他人一同見禮。
“我都說了,諸位都自在些,把我當成尋常赴宴的賓客就好。
”
海明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免了衆人的禮,又看向宋玉枝,“聽說武安侯今日去了城外軍營,現下還未歸。
勞煩侯夫人招待了。
”
宋玉枝垂眸寒暄道:“殿下莅臨,蓬荜生輝,不敢擔殿下一聲‘勞煩’。
”
說着,宋玉枝做了個“請”的手勢,請海明入内。
海明還是笑模樣,他身邊那個侍者出聲道:“武安侯夫人,您别怪奴才多嘴。
俗話說‘鳳非梧桐不落’,我們殿下金尊玉貴,日常出入的場合,都是鄭重的不能再鄭重的。
您家此番設宴……”
頓了頓,那侍者不客氣地打量了珍馐百味樓的大門一番,嫌棄之情溢于言表,“您家此番設宴,不設在侯府中,反而設在這閑雜人等不斷的市井酒樓中。
實在是辱沒了我們殿下千金之尊。
”
宋玉枝心道難怪這主仆二人一登場,就來了一場雙簧。
敢情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在這等着給自已下馬威!
而且,宋玉枝在這個時代雖沒讀過書,卻也知道“鳳非梧桐不落”的上一句,是“良禽擇木而栖”。
大庭廣衆之下,這大皇子分明是借着侍者的嘴,在點自家要站對陣營呢!
這話不好應對。
過一分,則是在人前和大皇子撕破臉。
退讓一分,則顯得武安侯府搖擺不定,畏懼了他。
一衆賓客也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不約而同地退得更遠了一些。
宋玉枝定了定神,正要應對,卻見蘭貴妃後腳也從酒樓内出了來。
蘭貴妃出來後,并不去瞧海明和宋玉枝這邊,隻指着門口的告示牌,吩咐呂掌櫃道:“剛我來就想說了,你家這寫了告示牌做的忒小了些,仔細有些不長眼的東西瞧不見!
快挪到更顯眼的地方去。
”
那告知牌貼的還是那張寫了初五這日,百味樓晚市停業,不對外開放的告示。
蘭貴妃話語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珍馐百味樓明晃晃寫着今日不對外開放了,隻招待赴宴的官員和官員家眷。
如果這些人在海明那裡,也全部算是閑雜人等,那他未免也太過眼高于頂了!
還談個屁的與民同樂!
宋玉枝會意過來,唇角不由自主地跟着顫了顫,好險就笑出聲來。
深呼吸了兩下,宋玉枝忍住了笑意,正色應道:“回殿下的話,我家宅邸還未修葺好,并不方便招待貴客。
這酒樓雖是在市井之中,但也是長輩傳下來的産業,更承蒙陛下賜還……還請殿下見諒。
”
不卑不亢的幾句話說完,宋玉枝也擺出了自已的态度——
這酒樓是沈家先人憑軍功掙來的,建元帝都知道它意義非凡,特地賜還給自家。
海明看不上這裡,是看不上武安侯府祖上的榮光嗎?
還是要跟皇帝唱反調?
在輝煌的燈火招搖下,海明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難看起來。
但也就一眨眼的工夫,海明的臉色就恢複如常。
“一而再再而三的這般形容無狀,自已去領罰!
”他斥責過那侍者,又快走兩步,對着蘭貴妃恭恭敬敬地見禮,詢問她怎麼在這裡?
“本宮跟你一樣,隻是來赴宴的賓客。
不必多禮。
”
蘭貴妃笑着免了海明的禮,好像方才指桑罵槐的人不是她一般。
海明還是堅持行完了禮,又道:“早知道蘭母妃在這裡,我該早些來的,沒得讓您久等。
”
顯然,海明也知道蘭貴妃此番特地出宮,又特地還沒出席,是在等着他。
蘭貴妃隻作不覺,笑得越發慈藹,問起海明這是從哪裡來?
忙了什麼事?
又說瞧着他好像瘦了,該多注意身體,不能讓長輩操心雲雲。
兩人說着話,便一道往酒樓裡進。
上樓的時候,海明還不忘提醒蘭貴妃小心腳下台階。
端的是一幅母慈子孝的場景!
宋玉枝目送他們上了二樓,不由松了口氣。
更晚一些的時候,宋彥和沈遇都忙完過了來。
有他們在,忙過一整個白日的宋玉枝自然能好好歇着了,便也去了樓上歇息。
樓上十數個雅間裡頭各擺了桌子,男女并不同席。
宋玉枝所在的主桌,除開自家人外,就安排了方家和魏家的女眷在。
都不是外人,照理說,席間的氣氛本該是輕松愉悅的。
隻是剛進到主桌所在的雅間,宋玉枝就明顯察覺到氣氛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