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誰還敢說姐姐難看?
!
時下講究除夕守歲,但宋玉枝家裡人口簡單。
宋知遠年紀小,宋玉枝後頭幾天都約出去時間幫人燒菜,且有的忙。
吃過年夜飯,子時又放過一次挂鞭,周氏就讓宋玉枝和困得眼皮都睜不開的宋知遠一道去睡。
她自個兒守着。
宋玉枝知道她心裡還記挂着宋父。
事關生離死别,即便是作為女兒,宋玉枝也幫不上忙,隻能讓周氏安靜消化。
隻可惜現下還沒有正式戶籍,不然就能和衙門申請路引,一家子還能去宋父出事的地方緬懷紀念一番。
也不至于像現在似的,連一件信物都沒有。
一晚上的鞭炮爆竹聲未停,宋玉枝感覺都沒怎麼睡着,天邊就已經泛起了蟹殼青。
她剛把炕桌上的油燈點着,周氏就推門進了來。
知道自家閨女是閑不住的,而且午飯前就得開始忙,周氏索性也不勸她接着休息,而是打開衣櫃,從裡頭拿出了一個小包袱。
小包袱抖開,裡頭也不是旁的,而是一件天藍色立領小襖,配一條藕荷粉馬面裙。
襖裙的罩布并不算多好,不是绫羅綢緞那些,隻是細布而已,但做工可謂是心意滿滿,不止針腳細密,上襖特地做成了窄袖的模樣,方便宋玉枝日常幹活。
領子的地方還鑲了一圈沒有一絲雜質的兔毛。
更獨具匠心地繡了活靈活現的小兔子和粉藍兩色的花枝圖案。
光看繡樣的話,已經不比原身從前在京中的穿的衣裙差!
前頭宋玉枝還有些奇怪,自己給了家裡一兩銀子置辦年貨。
但除了竈房裡的食材、對聯和紅色的“福”字外,就未曾見到家裡添置旁的新東西。
她自己忙起來就顧不上家裡,也不好說什麼,隻以為自家親娘是把銀錢攢起來了,現下看到這一身齊整的襖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必然是都拿來買這襖裙的材料了!
這樣一身襖裙若是送到成衣鋪,不得換個一二兩銀子回來?
母女連心,周氏看到她這模樣就猜到了她的想法,好笑道:“就是猜着你可能會自己舍不得用,你趙大娘才私下裡把兔子皮送來,讓我做好了再給你。
我縫了一些兔絨在領子上,剩下的給你做了個圍脖。
可不許再想着拿去換銀錢!
”
趙大娘前頭确實說過特地給她留了一塊好皮毛,等過年的時候送來。
後頭生意忙起來了,宋玉枝沒工夫去想這件事,以為趙大娘也忘了,便沒有再提。
沒想到趙大娘根本沒忘,隻是怕宋玉枝不肯把好東西用到自己身上,特特悄默兒地送到了周氏手上。
宋玉枝好笑道:“娘把我想到哪裡去了?
兔子皮是趙大娘特地給我留的,衣裙是您親手為我裁的,還繡了花。
我至多就是想上那麼一想,怎麼可能真的舍得再往外賣?
”
說着話,周氏把襖裙放到炕上捂熱,就催着宋玉枝把新衣裳穿起來。
母女倆日日待在一處的,周氏又是針線上的好手。
襖裙每一處都合身到了極緻,而且身筒和裙擺是宋玉枝喜歡的那種寬大的、方便做活的風格。
那天藍色也格外合适,襯的宋玉枝膚色白皙瑩潤。
襖子上的繡花和領子處的兔毛又顯出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活潑。
她臉上的凍瘡又褪下去不少,隻剩一點紅痕,姣好的容貌經過打扮,真是既明媚又俏皮,好瞧得讓人挪不開眼。
“姐姐真好看!
”宋知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
小家夥趴在炕上,雙手托着下巴,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笑彎成月牙兒,“姐姐往後都要這麼穿!
”
周氏又把宋玉枝按在桌前,親手為她梳了個别緻的垂鬟分肖髻,最後插上一根木簪固定,滿意地将打扮好的她從頭看到腳,最後輕撫着她的臉惋惜道:“可惜這衣料還是差了些,頭上也差了點钗環首飾。
”
不然插戴上钗環,哪怕隻是根小銀簪子,自家女兒還能再好瞧上幾分!
“這已經很好了!
”宋玉枝乖順地在周氏溫暖幹燥的掌心裡蹭了蹭,“今年是我疏忽了,忙起來沒顧上家裡,隻給了銀錢,卻沒想到給娘和弟弟置辦新衣。
”
一家三口偏隻她得了一身新衣,娘和弟弟還穿着流放路上得的大黑襖子。
現下一對比,那大黑襖子越發醜的不能看,宋玉枝心裡怪不是滋味的。
周氏又去拿出一雙嶄新的素色棉鞋,蹲下身幫宋玉枝穿上,“娘要什麼新衣?
看你能在家休息幾日,娘就比穿什麼新衣都高興了。
”
“我也不要,姐姐是家裡最辛苦的,就該穿最好的!
”
乖覺的小家夥在床上激動地直打滾,後頭吃過朝食,宋知遠還特地拉着宋玉枝的手去外頭晃了好幾圈。
宋玉枝不明就裡,但看弟弟難得這般跳脫孩子氣,也就任由他牽着。
後頭姐弟倆歸家的時候遇到了隔壁張家的栓子。
他本來比宋知遠大不少,但宋知遠小大人一般,比他還持重不少,兩人格外玩得來,用周氏的話說白日裡幾乎是形影不離。
栓子也跟着宋知遠喊“姐姐”,誇贊說:“姐姐今日真好看!
看以後誰還敢說姐姐難看?
!
”
宋知遠連忙豎起短短的食指,比了個噤聲的姿勢!
但來不及了,宋玉枝已經開始問栓子的話了。
問過了,宋玉枝才知道原來清水巷有個叫小名叫狗蛋的男孩格外調皮。
上次宋玉枝在這裡賣魚丸,狗蛋他娘沒舍得給狗蛋買。
狗蛋饞壞了,在一衆小夥伴跟前卻不肯露怯,後頭嘀咕說:“宋知遠的姐姐那麼難看,做出來的東西肯定也好吃不到哪裡去!
”
小孩子哪兒有什麼分辨美醜能力呢?
根本不會去細看宋玉枝的五官,隻看她臉生凍瘡,穿的又灰撲撲的,便那麼以為了。
栓子說完才注意到宋知遠在給自己打眼色,他有些尴尬地搔了搔頭說:“就那一次,也就狗蛋那麼說了。
我們都沒有那麼以為的!
姐姐别生氣!
”
宋玉枝哪裡會把孩子的話放在心上?
她笑着說沒事。
隻是轉頭想想往後還真不能那麼不修邊幅了,娘和弟弟都要緊她,把她看的比他們自己還重。
聽到别人說她,不知道心裡難受成什麼樣。
這一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被家人回護的滋味,心裡既酸澀又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