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多了個主子
在離開豐州城之前,宋玉枝已經做好了回京面對故人的準備。
尤其是她身上的變化,那根本不可能瞞得住人。
她早就和周氏對好了說辭,就說流放的路上,周氏夢到了神仙賜福,金光入懷,然後宋玉枝就康複了。
過程雖然有些玄幻,但努力往祥瑞那方面靠,總歸不至于落人話柄,被當成什麼邪祟。
宋玉枝給黃媽媽遞了帕子。
碼頭上人多口雜,到底不是說話的地方,黃媽媽擦過淚同趙大娘見過禮,就道:“老爺備好了馬車,姑娘随我去,咱們路上再細說。
”
黃媽媽身邊的兩個小厮,一人上前幫着拿行李,一人自去知會守在其餘關卡的人。
未多時,一行人彙聚到了一處。
宋彥派來的馬車并不很大,尤其是沈遇現在行動不便,上了馬車後一人便要占據泰半位置。
宋玉枝就繼續讓沈遇坐賃來的轎子。
饒是這樣,那馬車在坐下宋玉枝、趙大娘和辛夷後,也就沒有多餘了。
黃媽媽并不見怪,同另一個年紀相仿的仆婦一道坐到了車轅上,一面親自負責給宋玉枝趕車,一面熱絡周到地道:“二姑娘不知道,自打夫人和小少爺上京後,老爺就心心念念記挂着孤身在外的姑娘,早早地就讓我們守在碼頭,生怕沒在第一時間接到姑娘。
就好像今日晨間,老爺臨去上值前還吩咐咱們如果接到了姑娘,一定得立刻使人去報……”
宋玉枝掀開車簾,看着筆直寬闊的官道和沿途風景,靜靜聽着。
在黃媽媽的講述裡,宋玉枝對宋家現在的情況有了初步的了解——
宋彥如今已經被授了官,成了官身。
官位雖然不算多高,不過是從六品,在偌大的京城裡排不上号。
卻是在翰林院任修撰之職,負責記載皇帝言行,進講經史,以及草拟有關典禮的文稿,乃是實打實的天子近臣。
昔日坐到一朝首輔位置的宋老爺,或者說曆來位高權重的文臣,幾乎都是出自翰林院。
連宋玉枝這穿越人士都知道翰林的清貴,所以也并不奇怪黃媽媽言辭間流露出的、那種“咱家也是過上好日了”的自豪感。
待黃媽媽止住了話頭,宋玉枝就準備問問自家親娘和弟弟的近況。
畢竟穿越過來這麼久,她還沒和他們分開過這樣久,自然挂懷他們路上順不順利,來京城後又習不習慣。
卻聽另一道更為老邁的女音道:“老爺自是記挂着姑娘的,就是不知道姑娘這為人子女的,挂不挂念老爺了……”
聲音是從車轅處傳來的,說話的正是同黃媽媽坐在一處的仆婦。
宋玉枝并不認得她,便開始努力在原身殘缺的記憶裡“尋找”。
或許是宋玉枝的沉默,讓那仆婦誤以為她是心虛,便越發不依不饒道:“二姑娘如今不吱聲,後頭對着老爺的時候,可不能忘了同老爺賠不是。
這天下哪有把成婚半載的夫婿,看的比生身父親還重要的?
”
說着,那仆婦又頓了頓,哼笑道:“我聽聞,二姑娘在豐州城時,竟還自作主張與祖母分了家。
這天下哪有祖輩、父輩俱在,孫輩就鬧着要分家的?
也得虧是在豐州城那樣的偏遠小地,事情未曾鬧大。
不然老爺用命博出來的前程,說不定就讓姑娘一個人給毀了!
”
她左一個“天下”,右一個“當子女的該如何如何”的,喋喋不休,說教不止。
宋玉枝便是泥土捏的,也生出了三分火氣。
趙大娘就更别說了,隻見她怒目圓睜,拳頭緊握,一副随時要上前去把那仆婦,從車轅上掀下去的模樣。
一旁的黃媽媽也聽不下去了,出聲打斷道:“老姐姐,我趕車有些累了,不妨還是讓車夫來趕吧。
咱們下車散散去。
”
說着,她便勒過了缰繩,停住了馬車,不由分說地拉了那仆婦下去。
既有她當和事佬,宋玉枝便賣了黃媽媽這個面子,沒發作什麼。
後頭換了個車夫上來,馬車接着行進。
趙大娘還是壓抑不住了,低聲道:“這人是誰?
我和你娘都沒舍得說你一句不好,她憑啥來對你指指點點?
難道是你爹……”
黃媽媽方才說過,此行被派來接宋玉枝的,都是宋彥特地安排的心腹,并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閑雜人等。
那仆婦上來就這番做派,很難不讓人懷疑是宋彥對宋玉枝心懷不滿,故意安排。
說着,趙大娘又心有不忍,拉上宋玉枝的手,安慰地拍了拍。
如果宋玉枝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在還未見到親爹之前,就知道他對自己心懷不滿,說不定真的就心如刀絞,惶恐難受又不安。
但宋玉枝不是,她并不惶恐,更不會不安,隻是凝眉想到據她對宋彥的了解,他是個典型的慈父,原身即便生來呆傻,他也沒有生出半分不喜,對原身的關心和疼愛,并不比周氏少。
這樣一個慈父,怎麼會在女兒長途跋涉剛來團聚的時候,就安排人說教呢?
可若說那仆婦是腦子發昏,自作主張,倒也不像。
誰家下人吃飽了撐得,特地給主家尋不痛快?
電光火石之間,宋玉枝已然得出了一個結論——
在他們一家來京之前,宋父身邊多了一個人,宋府多了個主子!
那仆婦便是對方的人。
而且那仆婦同對宋彥有恩、并非奴籍的黃媽媽一樣,并不自稱為“奴”,而是“我”,連黃媽媽都要稱她一聲“老姐姐”,想來她主子身份不凡,連帶着她的身份也水漲船高。
思及此,宋玉枝的臉色就真的不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