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也不是旁人，而是霍家的小丫鬟夫福福。

　　 福福剛從一輛馬車上下來，穿一件大紅色的褙子，雙丫髻上還墜了兩個紅色的絨球，白白胖胖的臉蛋上紅撲撲的。

　　 看着活脫脫像個年畫裡出來的福娃娃，好不讨喜！

　　 “宋姐姐新年好！
”福福見了宋玉枝就拱手說吉祥話。

　　 “福福你也新年好。
”宋玉枝回了個禮，有些納悶地問：“你是來尋我的，還是來附近辦什麼差事？
”

　　 看她們二人說上了話，趙大娘跟宋玉枝擺擺手，示意不用相送便自個兒離開了。

　　 福福搖頭道：“不是辦什麼差事，就是來尋宋姐姐的。
也不是我要尋宋姐姐，而是我家姑娘要尋你。
”

　　 這話聽得宋玉枝越發雲裡霧裡了。

　　 大過年的，霍家小姐來尋她做什麼？

　　 總不至于是特地讓福福來給她拜年的。

　　 兩人隻見過區區數面，還沒發展出什麼情分，正相反，還起過龃龉來着。

　　 上門是客，晾着人在外頭說話也不是個事兒。

　　 宋玉枝就把福福請進家裡。

　　 周氏未見過福福，但聽宋玉枝介紹她是霍家的丫鬟，宋玉枝又是個報喜不報憂的，并未和家裡提過霍家小姐對自己的偏見和為難。

　　 周氏就隻知道自家閨女赢下了那臘八粥會的比試，得到了霍家老夫人的賞識，去了清淨寺外的長街上擺攤，老夫人還幫着免去了攤位費。

　　 加上福福又生的格外讨喜，周氏很是熱情地招待了她，把家裡的花生瓜子和饴糖都拿了出來，還要給福福壓歲錢。

　　 福福隻抓了一把瓜子，不肯要壓歲錢，臉上還升起了羞赧的紅暈。

　　 宋玉枝就找了個由頭把周氏支開，讓福福接着前頭的話說下去。

　　 “我家姑娘有個年紀相仿的表妹，今年恰好來了府上過年。
就方才，那位表姑娘對我家姑娘準備的點心很不滿意，發了牢騷說‘不愧是豐州城這樣的小地方，過年都吃不上一口像樣的東西’。
我家姑娘聽了不高興的很，兩人争上了幾句。
姑娘就讓我來請宋姐姐，想讓宋姐姐立刻和我過府一趟。
”

　　 越說，福福的聲音越小。

　　 哪兒有大年初一就直接登門喊人去做工的？

　　 若真有請人上工的想法，也該提前說好，而不是當日上門。

　　 豈不是把做工的人當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了？
人家賣的是手藝，又不是賣身給霍家的奴婢！

　　 多少是有些不尊重人的成分在的。

　　 更别說大年初一這種日子，正是阖家團圓的時候。

　　 福福年紀雖小，卻也知道禮數，當時就說：“姑娘，這樣不大好吧。
不然奴婢今日先去問問宋姐姐得不得空？
若她得空，奴婢再跟她約旁的日子進府。
”

　　 霍繁星卻沒應，“我那好表妹攏共就待不了幾日，你約來約去的，豈不是平白浪費時間？
表妹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說頭來。
你就今日去今日回，務必把人請來，工錢随便那宋玉枝開便是！
”

　　 主仆二人那段話福福沒有轉述，她一張小臉不由自主地漲成了豬肝色，結結巴巴地說：“姑娘說工錢随姐姐開，然後就讓我套車出來了。
我跟人打聽了好久，才知道姐姐住在附近一帶，本隻是想來走個過場的，沒想到還正好遇到了宋姐姐……姐姐若是不得閑，我這就回去回話了。
”

　　 宋玉枝還真就正好得空。

　　 但若是太過輕巧地應承了，還真是讓那霍家小姐看輕，把她當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可若是不應，這送上門的工錢不就沒了？

　　 在面子和實惠之間，宋玉枝生出了一些搖擺——要擱平時，宋玉枝肯定選工錢。
憑手藝掙銀錢，怎麼都不寒碜！
旁人愛怎麼看她跟她有何幹系？

　　 但這個年節上發生的事給她提了醒，自家親娘和弟弟那般寶貝她，旁人說她一句不好，他們都放在了心上。

　　 現下福福又來了家裡，讓他們知道自己為了銀錢就這樣被人喊去做工，心裡又該不是滋味了。

　　 所以還得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思考了一瞬，宋玉枝問：“你家姑娘想要什麼點心？
”

　　 福福聽了就明白了。

　　 若是宋玉枝當場能把她家姑娘要的點心做出來，那就不算她家姑娘大年初一貿然上門喊人做工，而是特地來買宋玉枝的吃食了！

　　 不存在什麼尊不尊重人的争端的同時，宋玉枝還能把銀錢掙了！

　　 “我們姑娘沒說要什麼，我聽着意思是讓宋姐姐自個兒發揮。
但早前表姑娘嘗過宋姐姐做的雲朵糕，給出的評價也隻‘味道尚可，可惜賣相一般’……想從她嘴裡誇出一句好，想來得比雲朵糕更出挑才成。
”

　　 “雲朵糕的賣相一般？
”

　　 宋玉枝聽完也有些吃驚。

　　 她做的雲朵糕也就是舒芙蕾，絕對不輸後世的頂級甜品店裡的，黃澄澄的松軟極了。

　　 前頭能在清淨寺外的長街那麼暢銷，好些人搶着買去當年貨，一部分也是托了賣相好的福。

　　 居然還有人嫌它的賣相？

　　 福福搔了搔頭，接着道：“在我看來，宋姐姐制的雲朵糕當然是賣相好極了，看着就軟糯可口，令人食指大動！
但表姑娘好書畫，據說她家裡的廚子日常還會在糕點上雕花、寫字……”

　　 這麼一說，宋玉枝就懂了。

　　 霍家的那位表姑娘鐘意的“賣相”，并不是食物最直白的、能勾起人食欲的賣相，而是得往風雅别緻上靠！

　　 若論風雅别緻，舒芙蕾确實欠缺了一些。

　　 “這要求确實有些難為人。
宋姐姐犯難，我還是……”

　　 福福又要提出告辭，宋玉枝擺手道：“我大概知道你家那位表姑娘想要什麼樣的點心了。
福福你安心坐着，我這就去為你做來。
”

　　 福福聽到這話都有些懵。

　　 她家姑娘讓她出來喊人的時候，還說宋玉枝想要什麼食材，盡管去買來，不用吝惜什麼銀錢。

　　 想也知道要達到表姑娘的要求，食材方面也得别出新心裁才行！

　　 不是福福瞧不起人，可是宋家小院的環境，實在不像是能拿出什麼别出心裁的食材的模樣。

　　 真的能用最家常的食材，随手就做出比雲朵糕還出挑的糕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