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句句不提思念,卻又字字都是
沈遇蹙了蹙眉,眼眸中多少流露出一點失望。
宋知遠不錯眼地看着他,最後實在繃不住了,笑出了聲。
“我騙姐夫的!
”小家夥狡黠的眨着眼睛,伸手進懷裡拿出一封書信。
沈遇并不同他計較,隻無奈笑罵了一句“人小鬼大”,坐下就仔細看了起來。
宋玉枝兩輩子都沒正經學過寫毛筆字。
日常要用到寫寫畫畫的地方,她都是求助親娘周氏。
後來宋記又多了個周掌櫃,他識文斷字,宋知遠最近又重新開始讀書練字,宋玉枝可求助的對象就更多了。
如非必要,宋玉枝不會把自己的狗爬字展示到人前。
但眼下她給沈遇的這封書信,卻是百分百出自她的手。
字迹絕對稱不上優美,也不講究那些個書信的格式,擡頭寫了沈遇的名字,也沒有任何書面語的問候,上來宋玉枝便在信裡自顧自地說起近況。
她說自己很好,就是有些忙。
葉兒和葵兒雖然已經能獨立制作大鍋飯,張大嬸和狗蛋他娘也都很踏實能幹,洗菜配菜都不需要她插手,她就主要還是做鋪子裡售賣的、那些熟手得不能再熟的吃食……
又說周氏和趙大娘,說她們都有些憂心,趙大娘前兩天還做夢,夢到民兵還未正經操練,就跟北戎人對上了。
吓得趙大娘連着兩天都睡不踏實,約着周氏過幾日去清淨寺燒香求平安符。
好在兩個娘白日都有自己的事兒忙,忙起來的時候便沒有那麼多時間想東想西了,就也沒有對她們的身體造成影響。
宋玉枝還提了一嘴魏夫人和魏老太太。
說她們知道沈遇城外駐守,同樣不放心,還提出要往軍營裡捎東西。
她想着不大好,總不能沈遇一個人過得事事如意,其他兵丁都過得苦哈哈的……她就讓她們先别送。
甚至還提到了家裡的小猞猁。
宋玉枝說它精乖,明明之前宋知遠照顧它最多,它也跟宋知遠最親近。
但自打沈遇離家之後,它就在家待不住了,一個不留神就翻牆往外跑。
住得近的街坊四鄰看着它長大的,都知道它通人性,不會傷人。
但清水巷除開住在那的街坊,還有臨近年關上門走親訪友的旁人。
前兩日正好有個孩子被猞猁給吓着了,得虧那戶主家同自家有些交情,才沒把事情給鬧大,宋玉枝隻登門賠禮緻歉。
末了,宋玉枝詢問沈遇方不方便把猞猁帶進兵營。
兵營裡敢來當民兵的青壯,膽子自然比一般人大,附近又有山頭,也能讓猞猁解放天性。
口糧方面,她可以來想辦法。
畢竟宋記現在日日都賣幾十隻烤鴨,幾乎都是富客預定的。
很多富客不稀罕鴨架子,會要求宋玉枝把烤鴨片出來,直接帶走。
還有其餘清淡的剩飯剩菜,宋記内部消化不了,可以讓取飯食的兵丁一并帶過來,也不用擔心猞猁在外頭餓着……
洋洋灑灑三頁紙,被一件件瑣碎的小事給填滿了。
宋知遠在沈遇身旁,初時還沒有細看,怕窺探到自家姐姐和姐夫的隐私。
但掃了幾眼後,宋知遠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了——
這是家書還是事無巨細的工作日志啊?
!
哪怕是他這個年紀,也知道家書不是這麼寫的,好歹多問候幾句,問問出門在外的丈夫餓不餓、冷不冷、累不累、有沒有受傷呢?
怎麼光寫這麼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半句不提她自己的擔憂和思念?
要是家家夫妻都這樣,也不會有“小别勝新婚”這種說法了!
宋知遠不覺有些急了,解釋說:“姐夫,不是這樣的。
姐姐還是想着你的……剛才我到處一通看,就是她特特交代的,讓我仔細看看你都還缺啥。
”
卻見沈遇眉眼舒展,神情柔軟地輕聲應道:“我知道。
”
他都知道的。
自家小夫人于人前伶俐善辯,但私下從來不算是話多的人。
尤其每逢鋪子裡有了新業務,她勞心勞力的時候,在為數不多的空閑時間裡,她隻想自己安靜待着,連說話的心力都沒有。
可她現下卻在百忙之中,給他寫了這樣一封長到甚至有些冗餘的書信。
其中幾段内容字迹都不大連貫統一,看着就不是同一時間所寫。
可能是她寫到一半,裡有了别的事兒,亦或者是當時沒有那麼多可寫的内容,她隻得中途擱筆。
擱了筆,轉頭得了空,她還不忘了接着往下寫。
最後一張信紙上還沾染了一點蠟油,應該是她夜間對着燭火寫的。
她平素在夜間都不會做這些費眼睛的活計,極偶爾的情況下也不過是寫幾個食方。
還勸過周氏夜間要少做針線。
這怎麼不算思念呢?
句句不提,卻又字字都是。
“這幾日事忙,營地裡筆墨紙硯那些,又是日前才送到。
我得了空再寫回信。
”
沈遇将書信原樣折好,放回信封裡,先是放到矮桌上,後又覺得不妥,改為收進懷裡,貼身存放。
“沒事,姐姐知道營地裡的情況。
而且我會把姐夫的情況都跟姐姐說的。
”
宋知遠說着話,不覺就搓了搓胳膊。
也不是冷,就是突然沒來由地覺得有點肉麻。
民兵營的午歇時間很短,眼瞅着就要到午後操練的時候了。
沈遇詢問宋知遠要不要留下來觀摩?
宋知遠雖好奇兵丁操練的陣仗,卻也知道兵營重地,外人不能久留,沒得讓自家姐夫難做。
他隻說自己下午還得去讀書。
沈遇便沒再留他,喊人送了宋知遠和樁子去往城門口。
也就隔過一天,宋玉枝就從拿飯食的兵丁手裡收到了沈遇的回信。
同樣是三大張紙,把窄窄的信封塞得鼓鼓囊囊的。
宋玉枝卻沒空第一時間拆開來細看。
因為這天恰好是臘八節,宋記正在迎接新一輪“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