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四章 行船見聞
宋玉枝上輩子隻坐過短途輪渡,還是第一次坐這種大型客船。
客船通身都由優質的木材打造,船身龐大堅固,船舷兩側刻着山水圖案,船艙寬敞明亮。
高聳的船頭處,巨大的風帆在風中鼓蕩,令人看着就生出一種“直挂雲帆濟滄海”式的豪邁氣概。
宋玉枝陪着沈遇繞船一周。
确定船上無甚危險隐患之後,宋玉枝便不讓沈遇在外頭喝風了,攙着他回了船艙休息。
從船艙出來,宋玉枝在甲闆處找到了面向河水,神色凝重的趙大娘。
“娘,晨間風大。
想看風景的話,不妨等午間再出來。
”
宋玉枝拉上自家婆婆的手,發現她指尖發涼,又問:“還是您在擔心什麼?
”
趙大娘張了張嘴,卻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反而問起:“遇兒去休息了?
”
宋玉枝點了點頭。
趙大娘臉上帶出一點笑意,“昨兒個才聽你娘說你倆吵嘴了。
臭小子不讓人省心,你辛苦了。
”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我們其實也不算吵嘴。
隻是生了點誤會,我解釋的時候有些急,聲音不覺揚高了而已。
再者,沈大哥是什麼樣的人,您還能不知道嗎?
哪裡不讓人省心了?
”
趙大娘臉上笑意更濃,心底的那一抹擔憂也悄然撫平。
“怪不得人說,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呢。
你倆這膩歪勁兒,比剛成婚那會兒還厲害呢。
要不是外頭還不算很太平,我可不跟你倆一道出來,沒得夾在你們中間!
”
說着,趙大娘又歎了口氣,話鋒一轉,“我剛在想葉兒呢。
”
前二日,金大娘打定主意要放葉兒自由。
葉兒自是不願撇下她的。
金大娘就同她說:“傻孩子,阿奶用你的銀錢雇得了服侍照料的人,哪裡就必須要你寸步不離地守着呢?
你看看這城裡的藥價,貴的實在吓人不說,有銀錢都不一定能買到,要不是你師父分了一些她戰前積攢的藥材,阿奶怕是已經斷了湯藥。
你不跟着你師父去京城,哪裡來的銀錢給阿奶治病抓藥?
”
葉兒這才被說服了,“那我跟着師父去。
等賺到了銀錢,我就給阿奶寄銀子和藥材。
如果情況再好一些,我再把阿奶接過去。
”
金大娘說那敢情好,“阿奶這輩子還沒去過京城那樣的地方呢。
就等着你帶阿奶去長見識了!
”
祖孫倆感情甚笃,全心全意為對方考慮。
事情本該告一段落了,沒成想,昨兒個葉兒在金家村的家人,不知道哪裡聽到了消息,趕進城裡捉人,非要把葉兒給帶回家去。
隻慶幸當時趙大娘還留在那邊,這才沒鬧出什麼大亂子。
“枝枝,你是沒瞧見金家人的嘴臉!
知道的呢,知道他們是來尋在外生活的孩子的。
不知道的,還當他們是來尋仇的呢!
尤其是那個金麻子……”
金麻子早先同剛去碼頭擺攤的宋玉枝交過手,在宋玉枝和趙大娘的手底下狠吃了一通苦頭。
“老娘當時都沒第一時間認出他,但金麻子卻是咬牙切齒地認出了我,于是越發不肯輕易放過葉兒,甚至還說要去官府衙門告我和你金大娘,說我倆拐帶良家女孩……”
“葉兒讓他隻管去告,說‘我師父去歲剛拿下官家食肆的名額,戰亂後又半捐半賣了一批糧食和藥材,我師公率領的民兵營又立下戰功,正等着朝廷嘉獎。
這樣的人家,别說霍大人,就算是瞎子、傻子,也不會相信會做那等拐帶之事’。
”
“好一通掰扯,葉兒據理力争,金家人沒話說了,但就是咬死了不肯放人。
偏葉兒的戶籍還在金家,辦路引還需要戶籍。
最後我看你金大娘被他們煩得不成了,葉兒也一副大不了同歸于盡的模樣……心下不忍,就給了十兩銀子同他們簽契,讓他們把葉兒‘賣’與咱家。
”
說着,趙大娘歎息出聲,“枝枝,你說怎麼會有那等人家呢?
葉兒是他們自家的血脈至親啊!
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因為時下常見的重男輕女,金家人才那般見不得她好。
但我看葉兒的堂姐在家還過得挺好的。
怎麼就偏對葉兒那樣呢?
可惜你當時不在場,你金大娘和葉兒又堅持不去煩你,否則你必然有法子不讓那一家子好過!
”
這事前一天宋玉枝已經知曉,現下再聽過一遭,宋玉枝想到葉兒身上那些陳年舊傷,心下戚戚然道:“他們那些人的想法,咱們不會懂,也不必去懂。
葉兒同他們徹底斷了也好,往後會否極泰來的。
”
趙大娘說是,“葉兒的路引已經辦好了,明後天就該出發了。
往後她有你金大娘當阿奶,有你這師父,還有我同你娘疼她,往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
婆媳二人正說着話,甲闆上忽然喧嘩起來。
擡眼,宋玉枝看到一艘更為龐大的船迎面而來,比他們乘坐的客船還大了一倍不止。
船頭桅杆高聳入雲,除開風帆外,另外還挂着一面巨大的旗幟。
兩船擦身而過的時候,宋玉枝看清旗上寫着一個“方”字。
客船上的乘客不乏消息靈通之輩,當下就道:“姓方的,能擺出這種陣仗,又往豐州城去的,除開方将軍所在的方家,應該沒有别家了吧?
”
這話一出,甲闆上的議論就越發多了。
“方家弄這麼大陣仗來幹啥?
沒聽說方将軍怎麼不好啊……”
“我看那船頭站着的除開家丁護院外,多是仆婦、丫鬟之流。
總不至于是剛打完勝仗,就特地給方将軍送人伺候吧。
”
“方家能在這個時候如此高調出行,自然是得了今上允許的。
他家在禦前還真是得臉。
”
“老哥這就不知道了,方家不止有從龍之功,還另有一番造化呢!
”
說着話的工夫,順水而行的方家大船便駛遠了。
宋玉枝聽着乘客也說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更多的都是對方家的褒獎和豔羨,遂也懶得再聽,挽着趙大娘回了船艙。
一旬之後,三人從船上下了來,又雇了車夫,賃了馬車,從陸路走了五日,總算抵達了那老大夫避世隐居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