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拜師是一件很莊重的事。

　　 最起碼都得準備拜師六禮，也就是肉幹、芹菜、龍眼幹、蓮子、紅棗、紅豆那些。

　　 但宋玉枝這當師父的，并不講究那些個虛禮，隻讓她們沏茶敬茶。

　　 當徒弟的，自然都得聽她的。

　　 兩個小姑娘同時入門，還得論一論齒序，排個大小。

　　 “我剛過十三歲的生辰。
”吳家小姑娘笑道。

　　 葉兒輕聲答道：“我這個月底就要過十四歲的生辰了。
”

　　 如此一來，葉兒就是大徒弟，吳家小姑娘行二。

　　 順帶宋玉枝還得問問兩個人的全名。

　　 畢竟她現下還隻知道大徒弟的名，和大徒弟的姓。

　　 既然已經有了排序，生性跳脫的吳家小姑娘就沒搶着回話，而是看向葉兒，等着她先回答。

　　 “我……我叫金葉。
”

　　 金大娘前頭說過，她跟葉兒同村，都是金家村人士。

　　 那邊“金”姓人家最多。

　　 宋玉枝不出奇地颔首，表示自己記住了。

　　 吳家小姑娘便樂呵呵道：“我奶說賤名好養活，家裡就一直沒給我起大名，一直叫我丫頭、大丫，說什麼等來日說好親事了，再給我起個好聽的。
師父，不如你給我起一個吧？
”

　　 宋玉枝沒想到在家裡受寵的小徒弟，居然連個大名也沒有。

　　 不過這種情況也常見，一來古代孩子夭折率高，很多人家都跟吳家人一樣，相信賤名好養活。
又受到文化水平的限制，想不出什麼既好養活、又文雅的名字。

　　 二來是因為女子成婚後，多半就變成了某某氏，姓名就變得可有可無。

　　 甚至連宋玉枝的娘親周氏，都沒有一個大名，隻在待字閨中時有過一個乳名，不大适合用來稱呼。

　　 宋玉枝看向吳家夫妻。

　　 他們夫妻正是歡天喜地的時候，無有不應的。

　　 吳大叔立刻道：“俗話說‘投師如投胎’……”

　　 吳大嬸趕緊拉了他一把。

　　 确實有那麼一句俗話，叫投師如投胎。

　　 但下一句卻是選徒如生子！

　　 宋玉枝看着才多大？

　　 他一個大男人若是扯出什麼生子的話，可就太冒犯了！

　　 他們夫妻恩愛多年，頗有默契，吳大叔當即會意，止住話頭。

　　 吳大嬸接過話茬笑道：“既然俗話多說了，拜師就像重獲新生，那小娘子你來給丫頭起個名字，就最合适不過了。
”

　　 人家家長都同意了，宋玉枝也确實不想讓自己的徒弟，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

　　 她便思索了半晌，說：“叫‘葵兒’可好？
”

　　 葵，即向陽而生的太陽葵。

　　 吳家小姑娘生性爛漫，陽光愛笑，氣質跟太陽葵很相像。

　　 也能表達宋玉枝對她寄予的希望，希望她有個光明燦爛的未來。

　　 同時還跟吳家阿奶的意願不相悖，這名字既簡單又上口，向日葵更是一種潑實的植物，具有較強的生命力。

　　 絕對不擔心，起了個太過文雅、飄在天上的名字，自家孩子壓不住。

　　 宋玉枝還未解釋完。

　　 吳家小姑娘就忙不疊豎起大拇指，說：“師父起的真好！
”

　　 她今日不在狀況外不是一次兩次了。

　　 縱然吳大嬸疼她，少不得頭疼地念叨道：“十三歲的大姑娘了，一點正形沒有……你認真聽你師父說話了嗎？
就在這兒又比又誇的！
”

　　 吳家小姑娘被說了一通，一點兒也不惱，喜滋滋道：“師父名字裡有個‘枝’，師姐叫‘葉兒’，我是‘葵兒’，都是花花草草……别人一聽就知道咱們是一道的！
這難道不是頂好的名字嗎？
”

　　 這話說得在場衆人都笑起來，連内向羞怯的葉兒都輕笑出聲。

　　 選拔結束，又喝過敬師茶，論好了名字，時辰便不早了。

　　 宋玉枝還得接着回家做夕食營生，便讓兩個徒弟都回去，說等初十開業那日，她們再一道過來，正式開始學廚做工。

　　 吳家人就此告辭，一家子說說笑笑，漸漸走遠。

　　 至于隻身過來的葉兒……

　　 宋玉枝一邊給鋪子落鎖，一邊讓她留了一留，而後給了她幾文錢，讓她自己去城門口搭牛車回去。

　　 葉兒沒想到剛認下的師父，在不收取任何拜師禮的情況下，上來就要給自己銀錢。

　　 她自然推拒不受，說自己不覺得累，走回去就成。

　　 宋玉枝直接把幾文錢塞到她手裡，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回去還得兩個時辰，豈不是得從這會子走到天黑？
就算你不累，我也不放心。
不然要是跌上一跤，誰在初十那日來幫我做工？
又誰照顧金大娘？
”

　　 葉兒口舌遠不如宋玉枝伶俐，推拒不過，她紅着臉道：“我進城時不熟悉路，到處跟人問，這才需要那樣久。
現下認得路了，一個多時辰就到了。
而且坐牛車也不要這樣多，三文錢就夠我回去了。
”

　　 說着她就要把多出來的銅錢，數了還給宋玉枝。

　　 雖然二人才成就了師徒緣分，但兩次接觸下來，宋玉枝對眼前的大徒弟還算有一些了解。

　　 葉兒看着柔弱，但内裡剛強，性子也有些執拗。

　　 她還是不讓葉兒拒絕，堅持讓她都收着，說：“拿着吧。
初十那日也要坐車過來。
不然……”

　　 葉兒抿唇一笑，“不然要是累過頭了，就沒人給您做工了，也沒人照顧阿奶了。
”

　　 自家大徒弟笑起來，看着面容都鮮活了幾分。

　　 宋玉枝就喜歡看姑娘家鮮活的模樣，笑着點頭，“是這麼個理兒。
總之讓你拿着就拿着，别再多說什麼，我還有營生要做，真要耽擱了，損失的可不隻是這麼幾文錢。
”

　　 葉兒便沒再推辭，把幾個銅錢收進懷中，目送了宋玉枝離開。

　　 等宋玉枝的身影，在視線中變成一個小黑點兒，葉兒才開始城西走。

　　 她按着宋玉枝的要求，出了城門就坐上牛車，回到金家村的時候，天色漸漸發黯。

　　 金家村口的大樹下，幾個十五六歲的姑娘正一邊撿柴火，一邊扯閑話。

　　 看到牛車從村口經過，放下來了一個人，其中一個圓臉少女立刻跳腳尖聲道：“金葉！
你哪裡來的銀錢坐牛車？
！
好呀，我要回去告訴爺奶、爹娘和小叔，看他們不扒了你的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