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緻柔軟的拉面被那奶白色骨湯一沖，就四散開來。

　　 面上放了紅彤彤的豬血旺和白菜葉，最後是一把碧綠的蔥花。

　　 有紅有綠，光看賣相真是一點不像會出現在這嘈亂碼頭上的吃食，精緻的悅目悅心。

　　 “我還當是什麼呢？
原來是豬血！
這麼個‘鴻運’啊，确實紅的很哈哈哈哈……”

　　 隔壁的攤主嘲笑出聲，“這東西還不如豬下水呢！
你這小哥還真是什麼東西不值錢賣什麼！
客官被那名頭騙啦！
”

　　 說來他也不是無的放矢。

　　 早先宋玉枝兀自想心事，沒注意到青年什麼時候過來的。

　　 他卻是注意到了的，那青年本是要去他家的面檔！

　　 就是被隔壁的香味一引，腿下打了個絆兒，就轉去了隔壁！

　　 這種事情其實碼頭上常有，畢竟各家攤子挨得太近，不是你家就是他家。

　　 偏宋玉枝看着瘦瘦小小的，才十四五歲的模樣，十分的面嫩好欺。

　　 所以他說着便使勁兒吆喝道：“快來看呐！
有人花四文錢買了碗豬血面啊！
”

　　 那攤主屬實是個大嗓門，加上哪個朝代都不缺愛看熱鬧的人。
很快在他的賣力“宣傳”下，附近的人都聽說了這樁事兒！

　　 不少人站住了腳，雖不至于像那攤主似的大喇喇地嘲笑，但不妨礙他們竊竊私語。

　　 “豬血這種東西我們村裡都用來喂狗的，怎麼有人花錢買？
還比一般的面都貴！
”

　　 “噓！
人家還沒吃呢，你這話說的人家還怎麼下口？
”

　　 那青年初時也是差不多想法，對那豬血旺十分不滿意，隻是被那攤主搶先一步給說了出來。

　　 現下人多了，他也不能直接當衆說自己後悔了，隻是強撐道：“小哥這拉面的手藝不錯。
四文錢也值了！
”

　　 隔壁攤主接着哈哈大笑，“客官你這嘴……”

　　 是真硬啊！

　　 到底是客人，自家還得在碼頭上謀生，那攤主便并未把話說得太盡，頓了頓後笑着催促道：“客官既然說不虧，那就快嘗嘗吧，仔細别吃着惡心吐出來！
”

　　 這話一出，四下裡都是哄笑聲。

　　 在戲谑的笑聲中，那青年臉色漲紅，都快趕上豬血旺的程度了。

　　 “幹你何事啊？
！
”青年不大高興地回了一句，但不高興歸不高興，他沒說直接放了銅錢就走人。

　　 他從桌上筷筒裡拿出筷子，先把豬血旺撇到一邊，眼不見心不煩地開始吃面。

　　 那拉面真叫一個細，吃進嘴裡卻并不會變成一團，而是彈性十足，筋道爽口，帶着絲絲韌勁。

　　 幾筷子他就吃完了半碗面，額頭和鼻尖都發出了汗，再捧起湯碗喝湯，那湯底被熬進了骨髓的油脂，鮮鹹中帶着微甜，濃郁鮮美，口感豐富，回味無窮！

　　 甚至連在這骨湯裡煮過的白菜葉都格外的鮮甜可口！

　　 這時候青年心底的煩躁和不忿已經徹底被撫平，隻覺得抛開豬血不談，四文錢買這樣一碗拉面絕對是物超所值！

　　 偏隔壁的攤主還不放過他：“客官怎麼不吃面，怎麼不吃你那多花了一文錢買的‘鴻運’？
那你還怎麼鴻運當頭呀？
”

　　 那青年已經沉浸在吃食中，本是懶得回話，但轉念一想也是，沖着名頭買的，怎麼也該嘗嘗。

　　 而且那豬血若是真的腥臭的話，面條和湯底應該不會有這種好滋味才是！

　　 他夾起一塊豬血旺，豬血旺顫顫巍巍，看着就十分Q彈，上頭光滑但又隐約可見絲絲紋理，軟嫩爽滑，口感細膩，入口即化！
隐約能吃出一點胡椒味，根本沒有一星半點的血腥味！

　　 一塊，兩塊……幾息工夫，青年就把碗裡的豬血旺吃了個幹淨。

　　 “所謂‘人間有味是清歡’。
我隻吃出了一點胡椒味，不知道如何才能把清淡的吃食能做成這樣，小哥的手藝實在是高超！
”青年暢快地喝完最後一口湯，站起身來付了四文錢，還笑着跟宋玉枝豎了個大拇指。

　　 而後便帶着笑意，挎上包袱離開了宋玉枝的小食攤。

　　 “啥清歡不清歡的？
傻子來的吧！
”隔壁的攤主沒見到意想中的狀況，氣呼呼地直嘟囔。

　　 宋玉枝抿了抿唇，忍不住笑了笑。

　　 那青年這個時節趕路，卻又既不像從商的富貴人家，又不像做體力活的窮苦人家。

　　 她就猜着對方可能是個讀書人，出行去參加來年二月的會試。

　　 運河雖然結了冰，但海路還可行。
參加會試的讀書人都是已經有了功名的，有門路搭海船也很正常。
搭上一段到了别的城池，轉陸路或者等上幾日，等過完年天氣回暖了，便能直接走内陸河道抵達京城附近。

　　 讀書人最要臉面，自然不會三言二語就讓那攤主逼退。

　　 别說她的吃食本就美味，就算不美味，那青年多半也會硬着頭皮吃完，不會出言诋毀！

　　 後頭看他還吟了一句的蘇轼的詩，便證明宋玉枝的猜想沒錯！

　　 也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些，宋玉枝才放任隔壁攤主不理。

　　 現在到了檢驗成果的時候——那些個等着看熱鬧的人可是看了一整場實打實的“吃播”！

　　 看過那青年吃的餍足享受的模樣，加上人一多，鹵下水和骨湯的香味不會随風四散，越發濃郁勾人，不少人都覺得饑腸辘辘。

　　 “剛才那個什麼鴻運面，給我也來一碗！
”

　　 “對，我也要一碗！
還有你鍋裡那個怪香的，什麼東西？
多少銀錢？
”

　　 宋玉枝笑呵呵地招呼客人，“鍋裡是鹵下水，可以夾馍也能切了當小菜，都是五文錢，不要白面馍的話分量會稍微多些……”

　　 這些個後來的客人并沒有什麼腸胃問題，一個人的未必舍得點碗面再要鹵下水，畢竟加起來要九文錢了。

　　 若是幾人同行的，則可以拼着點上一份。

　　 而隻要他們嘗過味道，那就沒有不誇贊的！

　　 一時間宋玉枝的小食攤上的香味徹底爆發開來。

　　 别家都冷冷清清的，偏她的攤子上坐滿了人。

　　 人都是有從衆心理的，尤其是吃食，人氣高無形中就代表着滋味真真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宋玉枝跟前就排了好些個人。

　　 而且既然排了隊伍，後頭輪到的時候，客人也不會因為覺得價錢貴就輕易離開！
不然不是白排隊了？

　　 别的不說，一文錢一個的素包子總是買得起的吧！

　　 才半個早上，宋玉枝的包子就銷售一空，鹵下水也賣的七七八八。

　　 豬血旺則是因為準備的不多，早就賣空了！

　　 這就是她費心折騰豬血的原因，做吃食不是光靠口味的，還得靠差異化！

　　 而一旦憑借差異化吸引到了愛嘗鮮的客人，其餘的客人就也會跟着上門了。

　　 做生意就是此消彼長，宋玉枝這頭生意好了，旁人的生意自然受到影響。

　　 尤其是先前諷刺不斷的隔壁攤檔，那更是格外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