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兒和呂掌櫃為了方便同宋家來往，租住的小院距離宋宅并不遠。

　　 小院略有些逼仄，三間屋連帶一個竈房，沒有庭院，隻有一個三尺見方的小天井，以供晾曬衣物之用。

　　 呂掌櫃前腳把宋玉枝迎進了門，後腳葉兒和小石頭一道從竈房出了來。

　　 兩人臉上都沾着面粉，宋玉枝叫小石頭自己擦，又親自拿帕子給寶貝徒弟擦臉，笑着問道：“你們怎麼這個時辰才開始做飯？
”

　　 問着話，宋玉枝近距離地看着自家徒弟的眼睛，突然就明白為何晨間會覺得方家的婦人會那般眼熟了。

　　 敢情是同葉兒一樣，生了雙好看的桃花眼，臉型也有那麼五六分相似！

　　 小石頭樂呵呵解釋道：“平素我們這個時辰已經吃過了，今日不同，是葉兒姐姐今日生辰嘛！
”

　　 離開豐州城之前，金家人進城大鬧了一場，趙大娘把手頭的銀錢都給了個幹淨，才算了解了那樁事。

　　 人非草木，盡管葉兒早就打定主意，不再回那個家了。

　　 但她還是低估了金家人的無恥程度，沒想到在她已經不在金家生活，不再吃金家一粒米的情況下，他們竟然還會那般見不得她好！

　　 要是換作從前的葉兒，少不得要悲春傷秋，甚至懷疑自己難道就真的那麼差勁？
那麼不招人喜歡？

　　 如今的葉兒有阿奶，有師父，自不會去想那些。

　　 隻是心情多少有些受影響。

　　 要不是今日說漏了嘴，葉兒甚至沒準備過生辰。
反正她過去那些年，也沒正經慶祝過一次生辰。

　　 “過生辰都要吃長壽面，但長壽面不能壽星來煮，我就自告奮勇了。
”小石頭說着又有些赧然，“可是我并不會做，還得讓葉兒姐姐在旁邊教我。
這才耽擱到了這個時辰還未做好。
”

　　 聽到這話，宋玉枝也不忙着感歎人有相似了，應道：“小石頭，你也不必再忙。
其實長壽面還有個規矩，就是最好是長輩所做。
”

　　 一邊說，宋玉枝一邊卷了袖子。

　　 竈房裡，小石頭已經在葉兒的指點下，發好了面，剛進行到揉面的步驟。

　　 宋玉枝正好接着往下做。

　　 葉兒後腳跟了過來。

　　 宋玉枝難免好笑道：“小石頭沒下過廚，須得你從旁指點。
總不至于還擔心我。
快歇着去，一會兒就能吃了。
”

　　 “我就沒見過師父不會做的菜，自不會擔心師父做不好一碗壽面，而是……”

　　 葉兒咬住了唇，欲言又止地頓住，半晌後才鼓起勇氣道：“而是要跟師父道歉。
”

　　 宋玉枝手下不停，奇怪地問她這是緻什麼歉？

　　 “師父雖隻比我年長幾歲，待我卻是極好。
我沒讀過書，說不上什麼好聽的話，總之師父真的是很好的人。
可我……我卻瞞着師父，沒把我叔……沒把金麻子的事如實相告。
”

　　 自打離開家，葉兒就跟着金大娘過活。

　　 在遇到宋玉枝之前，金大娘就給葉兒講過碼頭上不少事。

　　 其中一樁，就是金麻子眼紅嫉妒宋玉枝，以下作手段欲行不軌之事，結果反被狠教訓了一通。

　　 當時葉兒恨不能拍手叫好，直說金麻子惡有惡報！

　　 結果轉頭葉兒和宋玉枝碰了面，宋玉枝見她刀工了得，主動抛出了橄榄枝。

　　 葉兒當時心有惴惴，想在參加拜師考校前，道清自己同金麻子撇不開的血緣關系。

　　 但金大娘讓她先别說，“你是你，金麻子是金麻子。
血緣關系如何能确定一個人的品性呢？
機會難得，不妨先去試上一試。
”

　　 葉兒想着自己未必能通過，便聽從了金大娘的話。

　　 哪裡想到，她不僅成功通過了考校，宋玉枝這師父還不講究那些個虛禮，當日讓她和葵兒敬了茶，就算是正式收徒了。

　　 現下，葉兒自不會提金大娘一開始相勸的話，隻一鼓作氣地認道：“是我豬油蒙了心，一開始想着未必能通過考校，後頭師父待我每好一分，我便難以開口一分。
一步錯，步步錯，我還心懷僥幸，想着我再不同那家人來往，也許就能一直瞞下去了。
總之都是我的錯。
我不能再一味逃避了，今日師父要打要罰，甚至要逐我……”

　　 宋玉枝剛把面條下鍋，連忙讓她打住！

　　 “我是難得見你能一口氣說這麼多的話，這才沒上趕着打斷你。
你要是再說下去，我可不管手上有沒有面粉，直接上手捂你的嘴了。
”

　　 葉兒便是再遲鈍，也從這語氣裡知道師父沒有責怪自己。

　　 她眼眶中氤氲的淚珠落了下來，軟軟地叫了一聲“師父”。

　　 宋玉枝說自己理解的，“當時你和金大娘那麼難，我理解你們需要那個機會。
而且，當時即便你告訴我，我也不會因為金麻子，就對你恨屋及烏，還是會對你和葵兒一視同仁。
你想啊，我離開豐州城之前就聽趙大娘說過這樁事了，我要是真介意，怎麼會還讓你跟我一道上京？
”

　　 “我隻比你略大一些，說我把你和葵兒當成女兒疼，那不大現實。
可我卻是把你當成妹妹的。
就那樣一樁事，實在犯不上責怪。
當然，我這人還是不大喜歡被人欺瞞的感覺。
所以往後……”

　　 “往後必不會再有這種事。
”葉兒急急地豎起三根手指，“我金葉對天起誓，若此生再辜負師父的疼愛和栽培……”

　　 宋玉枝顧不上洗手了，立刻捂上葉兒的嘴，又啼笑皆非道：“我從前看電……看話本子，時常能看到這樣的橋段——男主角對着女主角指天咒地地發誓，女主角上趕着給他捂嘴。
哪裡想到這橋段還有在我身上演的一天？
！
今天你是壽星，怎麼能在生辰的時候發毒誓？
你且饒了我吧！
”

　　 葉兒的小臉上總算有了笑模樣，隻是還跟小尾巴似的跟在宋玉枝身後。

　　 後頭衆人一道吃過長壽面，宋玉枝準備和呂掌櫃一道去視察其餘四間鋪子。

　　 葉兒也主動提出要跟着，一副生怕自家師父憑空消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