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小娘子可是得罪了他們?
那熟客是碼頭上的船工,姓趙。
之前剛開春的時候,碼頭上船來船往,好不熱鬧。
船工既能去商船,也能去漁船上做工,累是累了點,但沒少掙銀錢。
午間來不及回家去用飯,趙師傅有一段時間,日日都來光顧宋玉枝家的小攤檔。
到了禁漁期,漁船不能出海了,商船也少了。
趙師傅掙得銀錢也就少了,便幾乎沒在外頭吃喝。
因他和趙大娘的夫家同姓,加上宋玉枝本就記憶力過人,便還記得他。
給他裝盛飯菜的時候,宋玉枝和他寒暄了幾句,說有日子沒見到他了雲雲。
趙師傅先是頗有些意外地笑了笑,沒想到宋玉枝這邊每日招待上百食客,居然還記得自己這麼一号人,又歎了口氣,解釋道:“難為小娘子還記得我,近來營生難做,便隻能勒緊褲腰帶了。
今兒個還是我家皮小子病了,吃不下飯,我剛在城裡給他抓了幾副藥,又想着給他弄點可口的吃食,這才往小娘子這兒來了。
”
說着話,趙師傅還把自己手裡提溜着的藥包展示給宋玉枝瞧。
聽他說要給家裡兒子帶的,宋玉枝自然就用油紙把米飯給裝好,再把蓋碗扣好,遞給對方。
趙師傅也不需要宋玉枝多說,額外多付了兩文錢押金,說明日來上工的時候,就把蓋碗還回來。
說着話,趙師傅就拿上蓋碗離開了。
他家裡距離碼頭有好幾裡地,一來一回少說要一個時辰,不然前頭也不會頓頓在碼頭上吃喝。
午間休息時分,他已經進城抓了一趟藥,下午晌還要再做活兒,自然是沒有時間把飯食和藥包送回家去的。
沒走幾步,趙師傅就攔下了一個臉熟的閑漢,一邊熟稔的摸出兩個銅闆,一邊報了家裡的地址,讓閑漢幫忙把藥包和蓋澆飯送回家去。
那閑漢本已經伸手在接銀錢了,等看清趙師傅手上的蓋碗,他猛的把手縮了回去,詢問說:“你這蓋澆飯是哪家的?
”
趙師傅撿起掉在地上的銅闆,不大耐煩地道:“是宋小娘子家的。
你管這個幹啥?
”
閑漢立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别的都能送,就宋小娘子家的蓋澆飯不能送。
”
烈日高懸,本是一句話就解決的事兒,居然還掰扯起來了。
趙師傅煩躁地瞪他一眼,“怎麼不能送?
”
他們船工在船上從事體力工作,大多也練出了一身腱子肉。
那瘦弱的閑漢被唬得縮了脖子,但還是道:“反正她家就是不能送。
”
撂下這句話,那閑漢也怕趙師傅真惱了發作起來,便腳步匆匆地跑開了。
趙師傅左手提着藥,右手端着蓋碗,又急着回船上做工,縱然一肚子疑問,也不好去追趕他。
他很快找到了第二個。
結果還是一樣,閑漢都從蓋碗上認出那是宋玉枝家的吃食,想也不想就拒絕。
等趙師傅找到第三人,那人衣衫比一般的閑漢還褴褛一些,看着更缺銀錢。
他倒是沒直接說送不了,而是思考半晌,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讓趙師傅給他十文錢。
趙師傅直呼他得了失心瘋,“往常送一趟東西攏共也就二三文錢……我這飯食才花了九文錢,你咋敢要十文錢?
”
“嫌貴就拉倒。
”那閑漢小聲嘟囔說,“十文錢挨頓打,我還覺得不值當呢。
”
時間緊,趙師傅沒辦法,先花了一文錢,讓人把藥包給送回去,而後端着蓋碗原樣回到了宋玉枝這兒。
那會兒午市都已經快結束了,小攤檔前的矮桌都空着。
趙師傅找了地方一屁股坐下,狼吞虎咽的開始吃飯——夏日的飯食耐不住放,送不回去,他隻能自個兒吃了。
不然那九文錢可真就浪費了。
吃過之後,趙師傅就把蓋碗還給宋玉枝。
宋玉枝一邊退還兩文錢給他,一邊少不得聽到了趙師傅的抱怨。
當然那抱怨對象也不是宋玉枝,趙師傅隻是說:“這些個閑漢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麼瘋病,認出小娘子家的蓋碗,要麼就說啥都不肯幫忙跑腿了,要麼張嘴就要個十文錢……小娘子可是得罪了他們?
”
李貴那樁事,三言兩語說不清。
宋玉枝就隻是道:“前頭一個領頭的閑漢找我談合作,他要的‘茶水錢’太多了,我沒應下,鬧了點不快……今日影響了您給兒子送飯食,實在對不住。
”
說着話,宋玉枝另外送了一碗酸梅湯給趙師傅。
“都是閑漢了,還有領頭人?
”趙師傅失笑地搖搖頭,“往常隻聽說閑漢讨好商戶,尋摸活計。
還未曾聽說有閑漢主動找商戶麻煩的。
這碼頭上的稀奇事兒,也真是讓我都不明白了。
”
說完這些,趙師傅喝下一碗酸梅湯,就急着上工去了。
自打這事兒開了個頭之後,接下來的好幾日,宋玉枝就收到了好些投訴抱怨。
一些食客如趙師傅那樣,知道過錯不在宋玉枝這兒,便隻是提上一提,說上兩句。
極個别性子厲害的,就會連帶宋玉枝一道埋怨,說早知道她這邊的飯食不能托閑漢往家送,他們就不來買了!
宋玉枝對着客人,那都是收斂着脾氣的,尤其現下這副淡季光景,全靠這些個熟客幫襯,才能穩住一日二三百文的進項。
她該緻歉就緻歉,該送湯水就送湯水,總算是平息了熟客們的怒火和牢騷。
然而這還不算完,沒過幾日,包打聽又來尋了宋玉枝一趟,知會說那李貴已經跟好些個商戶都談妥了合作條件,每給他們送一趟飯食,客人給多少,李貴他們自個兒去談,但商戶要額外給他們二文錢。
為了表示誠意,那李貴還采買了一批質量頗為不錯的蓋碗,發放給和他達成合作的商戶。
往後碼頭上的閑漢,都隻會幫忙配送用那種蓋碗裝着的飯食。
趙大娘這幾日看着宋玉枝三番兩次給人賠不是,本就是一肚子氣。
送走包打聽後,她實在耐不住了,拍着桌子道:“那李貴忒不是東西,跟别人家合作那都是兩文錢一趟,還送人家蓋碗。
前頭來咱家,卻是張嘴就要三文錢,還是按份抽成,實在是欺人太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