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章 進也不得,退也不得
這種情況下,宋玉枝的行為便是再反常都不為過。
蘭貴妃未做他想,隻柔聲安慰道:“枝枝你放心,陛下派遣出去的都是精兵強将,肯定能把扶安給找回來的。
至于那方鴻光,新舊仇恨在一處,本宮必不會讓他好過!
”
說這些話的時候,蘭貴妃聲音裡隐隐帶着些顫音。
顯然,她不隻是在安慰宋玉枝,同時也是在安慰她自已。
宋玉枝自然看得出蘭貴妃是真心實意地在乎和緊張沈遇的安危,她努力對蘭貴妃擠出一個笑容。
“姨母放心,我不會再自亂陣腳了。
”
她們二人說着話,那方鴻光已經被侍衛堵着嘴帶了下去。
而看台上的“熱鬧”卻并未結束——
大皇子海明過來了。
要知道,這方鴻光本不過是偏遠小城的一方守将。
别說是攬下禦前看管器物的差事,便是連這秋狝圍獵,他也本沒有資格參加。
是海明幫他邀功,方鴻光才能有那份榮光。
衆人又都知道兩位皇子私下裡鬥的跟烏眼雞似的,而沈遇俨然是二皇子海晏身邊的得力心腹。
誰能不往大皇子身上聯想,覺得是他私下授意方鴻光加害沈遇呢?
故而當海明甫一露面,便成為了當之無愧的矚目焦點。
而海明的狀況則可以稱得上是非常不好。
前一日,他聽聞焦家的族老已經醒轉,而建元帝在跟宋玉枝等人關門起來說過一陣子話後,心裡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後來,任他在營帳外如何懇求,建元帝都不肯相見。
即便他跪到膝蓋紅腫,建元帝最後也不過是讓大太監來傳了一句話,讓他回去休息!
海明就知道自已做的事情暴露了。
過去的一晚上,海明心中煎熬,捂着發痛的膝蓋夜不能寐。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海明聽說建元帝将今日的圍獵給暫停了,心下想着自家父皇到底是顧念着父子情分,沒把事情放到明面上。
而隻要事情不攤開來論罪,便還有轉圜的餘地。
海明就想着小睡數個時辰,接着去求見建元帝請罪。
誰曾想,這日天氣陰沉,他一覺睡下去便不知今夕是何年,睡醒便得知他舉薦參加圍獵的方鴻光将沈遇給害了!
各色視線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宛如一把把鋼刀利劍。
海明隻覺得自已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給建元帝見完禮問過安之後,他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而建元帝也沒給海明再開口的機會!
隻見素來喜怒不形于色的建元帝寒着臉,冷哼一聲,“你做的好事!
”
然後便再也不瞧海明一眼,更不願意多跟他說一句話,相攜着蘭貴妃離開,徒留海明留在衆人揣度的視線中。
海明并沒有被人當跳梁小醜看的癖好,更不可能坐以待斃。
恭送建元帝離開後,海明立刻回到了自已的營帳,招來心腹幕僚詢問那方鴻光被關在何處?
那幕僚知道海明心中所想,隻勸谏道:“陛下如今的注意力都放在營救武安侯上頭,尚未來得及審訊那方鴻光。
殿下莫急,您眼下見他,實在不妥。
不如聽屬下一言——等武安侯平安歸來,再去見他細問。
若是武安侯真的遭遇不測,那便……”
他頓了頓,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同時壓低聲音道:“那對咱們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
“你是讓我……”海明會意過來,随即又搖頭道:“不成!
父皇不是傻子!
方鴻光真要沒了命,他怎麼可能不疑我?
”
幕僚搖頭道:“屬下自然沒有小看的陛下的意思,而是殿下想想,說到底,那些武将屬意二殿下為儲君,也不過是兩個原因:一是二殿下從前在軍中的聲望高過您。
二就是一衆武将或受過老武安侯的恩惠,或者對老武安侯心生孺慕,以武安侯府馬首是瞻。
”
“眼下,如果武安侯真的遭遇不測,那便等于是斷了二殿下一條胳膊……陛下膝下攏共就隻有二子。
就算陛下懷疑又如何呢?
殿下别忘了,眼下這儲君人選,可不是陛下一個人說了算的。
”
換到皇權穩固的時候,儲君的人選,可以說隻要别太離譜,那就是皇帝的一言堂。
但新朝建立至今,滿打滿算還不到一年。
建元帝正是為了穩固皇權,才要在年節上立儲。
這時候他若是選了成為弱勢方的海晏,還如何平衡各方勢力?
可以說,隻要沈遇身亡,儲君的位置就必然是海明的。
這些個道理,海明自然也懂。
但此時他卻并不感到高興,心中隻越發覺得煎熬——
手中權力不穩的皇帝難當。
而比這樣的皇帝還難當的,就是皇帝壯年時期的太子!
這種情況下,真讓他坐上那個位置又如何呢?
少說一二十載之後,他才有希望榮登大寶。
這期間,建元帝對他心存芥蒂的同時,還會開枝散葉。
俗話說,小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根子。
到了建元帝暮年時,皇權必然是已經穩固了的,他更會有其他更寵愛的兒子。
曆朝曆代,重立太子這種事可不稀罕!
也正是因為擔心這些,海明此前才從未想過直接讓自已的人動手,除去沈遇這心頭大患。
一時間,海明心亂如麻。
他前一日操勞過度,本就沒怎麼休息好,思緒翻飛之際,隻覺得頭疼欲裂,無力擺手道:“這方鴻光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敢在圍場裡,堂而皇之地公報私仇!
那沈扶安也是,竟那般沒用,輕易叫那方鴻光得手了!
弄出如今的爛攤子,讓我背了這黑鍋。
進也不得,退也不得……你且下去,容我仔細想想。
”
後頭具體怎麼安排,還是得看建元帝今日派出去的人,是否能将沈遇平安尋回。
故而那幕僚也沒有再勸,躬身行禮退了出去。
後頭海明簡單地洗漱了一番,懷着更為複雜的心情,躺上了床榻。
這一夜,他睡得越發不安生,不知道醒轉了多少次。
翌日黎明時分,海明才剛要沉沉睡去,卻突聞一陣匆忙倉促的腳步聲。
貼身太監用奸細的嗓音,焦急禀報道:“殿下,快醒醒,不好了!
”
海明心中一緊,連忙睜開眼坐起身,“如何不好了?
可是武安侯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