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酒後體己話
放下碗筷的時候,楊媽媽才反應過來自已太過狼吞虎咽了。
她可是方家出來的媽媽,怎麼能在個小丫頭面前這般做派呢?
楊媽媽自覺臉上挂不住,正準備立刻離開竈房。
卻看葉兒已經提前一步,泡好了一盞花茶,溫聲道:“鹵肉油膩,不好克化,媽媽喝口茶水再走吧。
不然回頭您不舒坦,我師父少不得要說我。
”
葉兒泡的是金銀花茶,幹制的金銀花在茶水中舒展開來,細長的花瓣微微卷曲,有的金黃,有的銀白,交相輝映,在茶盞中宛如一幅小巧而精緻的畫卷。
楊媽媽聞着帶着那股帶着草木芬芳的清幽香氣,不由站住了腳。
葉兒順勢将茶盞遞到她手裡,然後轉身收起碗筷,拿到水槽旁邊清洗。
金銀花茶初嘗時口感較為清淡,但細品之下,微微的甘甜在舌尖化開,清新的味道會在口腔中彌漫開來,卻沒有苦澀的餘味。
飽餐之後喝上這樣一盞花茶,楊媽媽隻覺唇齒留香,先前的心煩郁悶不覺都為之一空。
她品着花茶,擡眼多瞧了葉兒兩眼,越瞧越覺得似曾相識。
葉兒轉頭和她對上了視線,抿唇甜甜地笑了笑,笑得楊媽媽心都軟了。
“這鹵肉是我晨間自已鹵的,不過師父說我香料下多了,鹵的并不怎麼好。
媽媽要是不嫌棄,我給您裝一些回去下酒可好?
”
楊媽媽此前未見過葉兒,但也知道宋玉枝從外頭帶回來一個農家女出身的小徒弟。
适才葉兒提了一句“師父”,楊媽媽就猜到了葉兒的身份。
她對宋玉枝的不滿不是一星半點。
在她眼裡,代替父母決定分家的宋玉枝簡直是離經叛道的不像話,于是嘴裡自然也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
“你這孩子倒是知禮。
這鹵肉,我吃着很不錯。
你小小年紀,就能有這般手藝,已經實屬難得。
你師父對你未免太苛刻了些。
”
“媽媽謬贊了,您是方家出來的厲害人物,什麼好吃的,是您沒嘗過的?
”葉兒笑了笑,但臉上的失落卻是瞞不住人的,“我的手藝都是師父教的,又是她帶我來的京城……想來跟‘愛之深、責之切’一個道理,師父對我期望高,所以才對我嚴格。
”
楊媽媽從前在方家的地位不算低,下頭多得是阿谀奉承的小丫頭。
但自打她随着方如珠出府贊助之後,便沒有從前那種好光景了。
眼下,楊媽媽被葉兒奉承的十分舒坦,“媽媽我騙你一個小姑娘作甚?
你這手藝,蝸居在宋家實在可惜。
将來若是你不想跟着你師父了,我介紹你去别的地方,許你一個好前程。
”
葉兒眼中驟然爆發出驚喜的光芒,連忙擱了手裡的東西,端端正正地給楊媽媽行了個禮道謝。
楊媽媽手底下調教過的小丫頭衆多,便也習慣了她們這種見識淺薄的模樣。
葉兒也會來事,裝好了鹵肉不算,另外還裝了一份糟鵝掌,一包花生,一壺黃酒,滿滿當當地塞滿了一整個食盒,讓楊媽媽一并帶回去。
楊媽媽不客氣地受用了。
這天晚些時候,方如珠還是沒尋楊媽媽,但也沒有使人回方家傳消息告狀。
眼看方如珠并不準備把事情鬧大,楊媽媽懸着的心落回了肚子裡。
她吃着就葉兒裝的食盒,安心在屋裡歇着,樂得清閑。
隻是一直這麼清閑着也不是個事,三五日之後,方如珠被其他官家小姐邀去赴宴,卻隻帶了芳沁一個人過去。
楊媽媽還是難免心慌,便又去竈房尋葉兒。
恰巧葉兒不在,楊媽媽也不能大張旗鼓地找她讨要白食,便自去外頭買了酒和下酒菜來吃。
結果楊媽媽提着酒壺從後門回來的時候,又遇到了葉兒。
葉兒還是先前那副打扮,隻是臉上不見了那讨喜的柔美笑意,而是正躲在牆角旁抹淚。
楊媽媽對葉兒頗有好感,且還記挂着她的好手藝,見了就道:“我的兒,不忙哭,你這是怎麼了?
”
葉兒被驚了一跳,連忙用帕子胡亂的擦臉。
但越擦,她臉上的淚水就越多,最後葉兒隻能背過身去,甕聲甕氣地說:“媽媽不用理我,我沒什麼事,我自已待會兒就好了。
”
看着她消瘦單薄的肩胛,楊媽媽難得心軟,“好。
我不問了。
但你一個人在這裡哭,也不是個事兒。
正好我家姑娘今日出門去了,跨院裡就我自已在。
你跟我過去洗把臉,免得讓其他人瞧見了。
”
葉兒低低地應了一聲,又跟楊媽媽道了聲謝,然後就跟着楊媽媽去了跨院。
楊媽媽這幾日都窩在自已屋子裡,從前又習慣了小丫頭侍奉,屋子裡難免有些糟亂。
葉兒進門後也不見怪嫌棄,直接上手幫忙收拾起來。
楊媽媽見了,口中客氣道:“我的兒,剛剛才哭過,怎麼現下又忙起來了?
快坐下,我自已來做這些雜活就成。
”
葉兒不應,帶着鼻音道:“媽媽應該知道我的出身,這些活計我都是做慣了的。
我不怕做活,就怕做多錯多,平白惹來嫌惡。
隻有媽媽不曾嫌棄我,您就讓我幫你做點事吧。
”
過了快兩刻鐘,葉兒終于将楊媽媽的屋子收拾得能看過眼了。
楊媽媽這才真心實意地讓葉兒歇息,又把下酒菜都擺上了桌,讓葉兒陪着她喝上幾杯。
葉兒說自已并不會喝酒,隻能作陪,說着就在旁邊幫楊媽媽剝花生,拆骨頭。
楊媽媽再次被她捋順了毛,酒過三巡,她的話不覺多了起來,“好孩子,我是真的喜歡你,便也不把你當外人了。
咱們娘倆說說體已話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