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宋玉錦這話，呂掌櫃實在按捺不住，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方才宋玉錦提出讓他和大廚合力，照抄宋記的煲仔飯，那是損人利己的做法。

　　 雖上不得台面，他尚且能理解。

　　 畢竟這世間多得是這種人。

　　 現下宋玉錦讓他把食方寫出來，讓别人家去照抄模仿，分取宋記的利益，那就是損人不利己！

　　 這圖啥呢？
！

　　 這不是純有病嘛？
！

　　 見呂掌櫃沒有一口應承下來，宋玉錦也失了耐心。

　　 在她眼裡，這些做工的，同府裡的奴才沒什麼差别。

　　 主子吩咐了，直接去做了就是了。

　　 難不成還指望她堂堂宋家嫡女、王家的二少夫人，來求着呂掌櫃給自己辦事？

　　 “掌櫃慢慢寫，午市結束前交于我就成。
”

　　 抛下這句話，宋玉錦便徑自去往吉祥酒樓内的三樓雅間。

　　 呂掌櫃欲言又止，想直接說自己不想寫。

　　 他身邊的夥計伸手拉了他一把。

　　 等宋玉錦走了，那夥計苦口婆心地勸道：“掌櫃的提拔我，對我有恩，我不得不提醒您一句，千萬别犯傻！
何必為了别家的生意，毀了自己的前程呢？
！
難不成您忘了早年的事兒嗎？
”

　　 早些年王家老太爺過身，王家幾房人為了掌家權，鬥的跟烏眼雞似的。

　　 吉祥酒樓裡除了大廚外的衆人，都多少受到了一些牽連。

　　 呂掌櫃更是被捉到了錯處，差點就要變成炮灰。

　　 得虧後頭王老太太把家裡家外都給拿捏住了，王家才恢複了昔日的和睦。

　　 現下王老太太已年過古稀，還能捏着權柄多久呢？

　　 王家，或者說是吉祥酒樓，過不了多久就得進行權力更替。

　　 而王家幾房人中，大房一直是最有話語權的。

　　 作為嫡長孫的王大少爺，那是閑雲野鶴一般的人物，去年出去遊曆，到現下還未歸，更是還未娶親成家。

　　 想也知道，往後這吉祥酒樓多半要交到二少爺王宏康手上。

　　 那二少夫人宋玉錦，可就是酒樓的女主人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看她做事損人不利己的模樣，便知道她心眼不大。

　　 開罪了她，必然被她記恨，秋後算賬的！

　　 就算不說以後，光說眼前。

　　 縱然呂掌櫃是酒樓裡的老人，但終歸是外人，親疏有别。

　　 哪怕把這件事告到王老太太面前，王老太太至多也就是訓斥宋玉錦幾句。

　　 總不能真的為了他們二人的一點争執不悅，讓王二少爺休妻再娶吧……

　　 轉頭等老夫人無力再管家，這筆賬還是要清算的。

　　 話不用說的太明白，其中的利害，呂掌櫃都知道。

　　 可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實在非他所願。

　　 他擺手讓夥計先去忙自己的，說自己再想想。

　　 反正宋玉錦給了他一個中午的時間，不必急在這一時。

　　 *

　　 與此同時，酒樓雅間内。

　　 宋玉錦也在同丫鬟談論呂掌櫃。

　　 早先在王家的下人手裡吃過虧，宋玉錦學聰明了一些，已經不再帶着王家的下人出出入入。

　　 她現在帶着的丫鬟，是宋老太太後來幫着選的，伶俐又忠心。

　　 雅間大門一關上，宋玉錦便連裝都懶得裝了，直接罵道：“一個做工的，我給他面子，才稱他一聲掌櫃。
他倒好，我讓他做點事，竟敢不一口答應，還敢給我臉色瞧！
簡直就是茅坑裡的臭石頭，又臭又硬！
”

　　 丫鬟在門口稍站了站，确認無人過來，才開口勸道：“少夫人息怒。
如您所說，一個做工的掌櫃而已，哪裡就值得您這樣生氣？
現下老夫人到底隻是讓您暫時參與酒樓的管理。
若跟他起了龃龉……”

　　 宋玉錦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同他起了龃龉又如何？
他又不是老太爺在世時請來的大佛，輕不得重不得的，原不過是逃荒而來的難民，機緣巧合爬到了現在的位置罷了。
”

　　 “可是奴婢聽說，他們這樣有本事的人都有些脾氣。
真要把他逼急了，撂挑子不幹……”

　　 “無甚好‘可是’的。
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掌櫃、管事之流，那不是随便找？

　　 再者他哪裡會舍得這份好差事呢？
”

　　 豐州城内規模最大的就是吉祥酒樓，開出的待遇也是行業中最豐厚的。

　　 呂掌櫃一個月的月錢，就有二十兩銀子，這還不算年底花紅。

　　 若是連花紅一并算上，一年三百兩銀子都是有的！

　　 比一般的酒樓、食肆的掌櫃的薪俸，高出去一倍有餘。

　　 除非呂掌櫃跟銀子有仇，否則傻子才會把這樣的好差事拱手讓人！

　　 說到這，宋玉錦又輕蔑地笑了笑，“真離了咱家，他能往哪裡去呢？
”

　　 豐州城内規模最大的，除開吉祥酒樓外，就是如意酒樓了。

　　 如意、吉祥兩家鬥了這麼些年，積怨已深，怎麼也不可能聘用呂掌櫃。

　　 而其他酒樓，則也要賣王家幾分面子。

　　 真惹了她不悅，她借着王家少夫人的身份，同那些同行打聲招呼，保管他們也不會要呂掌櫃！

　　 屆時呂掌櫃要麼隻能離開豐州城，要麼就隻能往無甚名氣的、如宋記那樣新開的無甚根基的小食肆去了。

　　 那種小食肆能開多久都不知道呢，說倒就倒了，能開出什麼工錢給呂掌櫃？

　　 呂掌櫃也是行業中的老人了，性子又要強，哪裡又會舍得下臉面，往那些不入流的地方去？

　　 最後就是，如果呂掌櫃肯主動退位讓賢，那真是再好不過。

　　 宋家的那些叔伯兄弟，可正發愁沒有好去處呢！

　　 丫鬟一想也确實是這麼個理兒，遂也不多勸什麼。

　　 這天宋玉錦離開酒樓歸家之前，還是收到了出自呂掌櫃手筆的食方。

　　 宋玉錦心滿意足，給了呂掌櫃一個“識時務者為俊傑”的眼神，出了酒樓就讓丫鬟把方子散出去。

　　 她那丫鬟也确實伶俐，散方子也頗為講究。

　　 她專門找了位于長纓街附近，卻不在長纓街上，客人都被吉祥、如意兩家給吸走了的食肆。

　　 這些個食肆近來本就愁得不行，對生意幾乎沒受到影響的宋記頗為眼紅。

　　 拿到了煲仔飯的食方，他們照着做了一番，做出來的還真有模有樣！

　　 轉頭他們便也去置辦小砂鍋和臘貨，準備跟宋記一樣，讓自家夥計提着煲仔飯去長纓街上售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