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的爹起先并不應承，說要進寺裡上完香再來給他買。

　　 小孩不肯挪腿，非說現下就得買來吃！

　　 “你再這樣皮，下次爹就不帶你進城，帶你弟弟來了！
”

　　 “我不，我就要吃這個！
吃上了再去寺廟！
”

　　 進寺上香講究吉時，也講究心誠，再鬧下去，不隻是誤了時辰，怕是也會被神佛怪罪。

　　 孩子爹被鬧得沒辦法了，便隻好拉着他到宋玉枝這裡詢問賣的是什麼？
多少銀錢？

　　 “賣的是奶黃包，裡頭擱了牛乳和雞蛋，最适合小孩子吃，四文錢一個。
”

　　 一邊說，宋玉枝用長筷子夾出一個給對方瞧。

　　 那孩子爹一聽這麼一點的小包子居然就要四文錢一個，趕上一個大肉包的價格，當下就要搖頭。

　　 墊着腳的小孩看清那可愛的兔子造型更是挪不動腿了，扭股糖似的直鬧騰，“爹，好爹，你最好了，給我買一個嘛！
”

　　 那孩子爹也是個疼孩子的，被鬧得沒辦法了隻能投降道：“那就隻買一個，你要是再餓也不許吵鬧，咱們回村裡再吃午飯。
”

　　 “行！
”那小孩也知道四文錢不便宜，立刻喜笑顔開地不鬧騰了。

　　 福福吃兩個奶黃包的工夫，宋玉枝已經接待過了幾波類似的客人。

　　 昨日她就發現很多大人都會帶着孩子們來寺廟上香，求神佛保佑自家孩子平安健康，聰慧無災。

　　 當父母的自己随便一些都無所謂，卻不舍得苦了孩子，便多半都舍得給孩子買一兩個奶黃包解饞。

　　 若是比尋常百姓還富裕一些的，則在照顧孩子的同時也會順帶在宋玉枝這裡給自己買兩個普通包子。

　　 一來二去，宋玉枝這就賣出去了大小十幾個包子。

　　 福福也不好意思再占着攤子上的位置，立刻把包子吃完，送還碗筷，順帶口中還念念有詞道：“一個四文錢，一共十二個，那就是四十八文。
冷吃兔六百文，加起來就是六百四十八文錢。
”

　　 宋玉枝好笑道：“都說了前頭兩個算我送的，福福姑娘别和我客氣了，兩個小包子我還是送得起的。
”

　　 福福還是堅持說不成，铿锵有力地道：“我們姑娘教的，該是多少就是多少。
霍家人絕不能白吃白拿百姓的東西！
”

　　 小丫頭都提到霍家的家規了，宋玉枝便也沒再勉強她打破原則。

　　 福福心滿意足地準備付銀錢，結果摸遍全身，都沒找到自己荷包的影子！

　　 她努力回憶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前因後果——

　　 昨日說定之後，霍繁星就讓人支給了她一兩銀子，抵得上她一個月的月錢了。

　　 福福的月錢曆來都是上交給父母，自己身上隻留個一二百文錢，哪裡試着獨自帶着這麼一大筆銀錢出門過？

　　 自覺責任重大的她把荷包放在枕頭底下。

　　 結果晨間着急忙慌出門的時候，完全忘記了這回事！

　　 小丫頭尴尬地滿臉通紅，嗫喏着壓低聲詢問：“小娘子……宋姐姐，我、我能賒賬嗎？
我一會就送來！
”

　　 宋玉枝忍住笑說不礙事，“真不礙事，今日你也不用再特地跑來跑去，明日再來付也是一樣。
”

　　 知州家的人買的吃食，難道還怕她欠錢不還？

　　 更别說小丫頭心思單純，直爽讨喜。

　　 而且宋玉枝還巴不得福福多來幾趟，幫着震懾互助會那些人呢！

　　 “那我明日再來，一定來！
還是這個時辰，我一早就來！
”

　　 福福真是臊得慌，難得剛才他還學着府裡大人的樣子說霍家家訓呢，轉頭卻是一文錢都沒帶在身上。

　　 “好。
那我明日也等着你。
”

　　 說定之後，福福就提着沉甸甸的食盒離開了。

　　 宋玉枝接着做生意，很快剩下的奶黃包都賣幹淨了，大包子也搭配着賣了許多。

　　 冷吃兔又已經讓那位霍家小姐包圓了，想來不到中午就可以收攤了。

　　 趙大娘仍有些放心不下，戒備地到處觀望。

　　 “大娘也坐下歇歇，他們今日不會來了，亦或者他們早就來了，但不會來找我們的麻煩了。
”宋玉枝笃定地道。

　　 這些地頭蛇最會見風使舵，福福在自家的攤子上一留那麼久。

　　 若是連這點眼力見兒都沒有，那互助會怕是早讓人鏟平了！

　　 *

　　 此時長街上一個隐蔽的角落裡。

　　 那互助會的潑皮六子正在挨打！

　　 其實早在辰時初，六子和另兩個男子就已經來到了這裡，盯着宋玉枝那小攤子的動向。

　　 領頭的男人還不确信地問那六子道：“你小子真打聽清楚了，這新來的小娘子和霍家沒幹系？
”

　　 那六子嘴唇上還紅腫着，拍着胸脯道：“二哥怎麼不信我？
我幾次三番挑釁，前頭還把老大教的那些話全給說了。
若這小娘子真有霍家的門路，我哪裡隻會隻是被塞了把辣椒，早該去大牢裡蹲着了了！
”

　　 領頭的老二也知道這個，所以才會跟着六子到這裡。

　　 但茲事體大，畢竟是霍老夫人眼前過了明路的人，還是得仔細掂量。

　　 思索再三，老二道：“一會兒還是六子打頭陣，确認她家再沒有别的幫手，老五和我再出面。
咱們也不多要，就按最低的收她個一百五十文就成。
”

　　 老五隻點頭，并不吭聲。

　　 六子卻不情願。

　　 他親眼見識過宋玉枝一碗臘八粥就要八文錢，後頭鼓搗出了什麼冷吃兔，更是好幾十文一份，三百文錢一盆！

　　 這麼大一條“水魚”，隻要她個一百五十文錢，實在也太便宜她了！

　　 而且收來的頭錢都得往上孝敬，他們這些下頭的跑腿，能得個三分之一就不錯了。

　　 三分之一也不過五十文，還得三人再分，一個人連二十文錢都沒有。

　　 想想他上蹿下跳連着忙了好幾日，還被塞了一大捧辣椒，嘴唇痛了一晚上，最後居然隻能得這麼點？
！

　　 老二毫不客氣地敲了他一個爆栗子，“你忘了老大怎麼說的？
咱們本就不是沖着那一點銀錢來的！
”

　　 這小娘子一家的頭錢本就事小，讓其餘商戶攤販覺得他們互助會欺軟怕硬的沒有能耐，才是事大。

　　 要是各家商戶攤販都不畏懼他們了，這收取頭錢的無本買賣還如何做得下去？

　　 說起來也不過是為了立威罷了。
銀錢隻是走個過場。

　　 正是因為有了這場紛争，他們三人耽擱了一些時間。

　　 等後頭準備動手的時候，卻看到宋玉枝的小攤子上來了個小姑娘。

　　 小姑娘一看打扮就不凡，言辭之間還帶出了霍家！

　　 這也得虧他慎重，不然就直接撞上霍家人了！

　　 那老二現下可不是得狠狠修理那六子？

　　 “你小子管這叫打聽清楚了是吧？
”

　　 他毫不客氣地又給了六子一拳，直接把那六子打得嘴角開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