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以後，宋玉枝的眉頭舒展開來，将心中所想說與自家人聽。

　　 “現下确實如娘所說，李娘子家隻能騙一騙不知就裡的生客。
可娘别忘了，那代表手裡還捏着行會的單子呢！
剛我也在奇怪，魚香肉絲雖然用得到甘荀，一下子卻用不到那樣多，哪裡至于李娘子把菜攤買空的？
但若是那行會代表把聚會單子交到了李娘子家，讓李娘子來做蓋澆飯，那麼些甘荀就能派上用場了。
李娘子得了他教授做法在先，又在他手底下拿到了訂單，往後自然隻能被予取予求地撈油水……”

　　 “其二，上百号苦力的聚會，其中隻有劉大哥一行人是我們這的熟客。
隻要那行會代表言辭模糊一些，就說是從碼頭上的訂來的蓋澆飯，那并不算撒謊，他自然說的理直氣壯。
旁人哪裡會起疑？
即便是劉大哥他們，知道魚香肉絲是咱家特有的菜，吃着李娘子家的蓋澆飯覺得口味欠缺些，怕也隻會覺得我們攤檔小，人手不足，所以品質上欠缺了一些。
說不定還會稀裡糊塗地幫着打圓場……”

　　 聽着宋玉枝的分析，周氏倒吸一口冷氣，讷讷地道：“一下子忽悠上百個苦力認錯，苦力再和商客接觸，由他們的嘴幫着宣傳，隻認會做魚香肉絲的小娘子家，這輻射出去……”

　　 趙大娘拍着大腿直呼，“那真是跟妹子你方才說的那樣，再掰扯不清誰是正宗的了！
好生歹毒！
”

　　 “确實歹毒。
”宋玉枝抱着胳膊繼續道：“移花接木，讓一衆苦力幫着李娘子家宣傳的同時，李娘子家的定價還比咱家便宜了一二文，走的是薄利多銷的路子。
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咱家生意雖好，卻是小本買賣，根本打不起曠久的價格戰。
若是真的打起了對台，那邊又有一衆苦力幫着宣傳，咱家要麼是捏着鼻子降價，要麼就隻能改行幹别的。
到時候也别扯什麼正不正宗了，能不能在這碼頭站住腳都是兩說。
”

　　 屆時李娘子一家獨大，生意上的油水肯定比苦力行會的聚會上多！

　　 而那行會代表出了什麼“本錢”呢？
啥也沒出！
就出了個魚香肉絲的做法，還是從宋玉枝這兒偷的！

　　 這哪兒是損人不利己啊，分明是穩賺不賠！

　　 “我這就去找人。
”趙大娘嚯的站起身。

　　 怕宋玉枝和周氏以為自己要沖動行事，趙大娘并未徑自往外去，而是接着解釋道：“我是去找菜農，去他們村子裡看看。
既然那個暖洞是他們村子共同的，那麼便應該不隻是他們一家在裡頭種東西，萬一他們村裡别家還有種甘荀的呢？
”

　　 隻要能買到反季的甘荀，那麼宋玉枝這兒同樣能做出魚香肉絲。
還是色香味更上一層樓的那種！

　　 到時候苦力可着勁兒的宣傳，宋玉枝這李逵也不至于缺少一道招牌菜而變成“李鬼”！

　　 周氏也跟着站起身，聲音柔和但堅定地道：“那我去找李娘子。
趙姐姐前頭那麼幫過她，今遭就由我出面，就當一回挾恩求報的惡人，勸她别和那賊人同流合污。
”

　　 “還有我呢！
”一直沒插嘴大人說話的宋知遠也站了出來，“我去……我去打聽打聽，怎麼找到那個劉大哥說的會長。
把剛才姐姐說的都告訴他！
”

　　 一家子同仇敵忾，誰都不忍心也不願意看着宋玉枝的經營成果讓人竊取！

　　 宋玉枝方才還多少有些心煩，現下看到他們這般，心緒不由也恢複了往日的平和。

　　 她攔下他們，先看向趙大娘，不徐不疾地道：“今日李娘子一口氣包攬了那麼些甘荀，已然是對方的大客戶。
隻要讓那個菜農回去帶句話，就算還有人家種植甘荀，肯定也是先緊着她家。
再說現下又是這個時辰了，那菜農晨間就賣空了菜，那會兒就該回家去了，大娘往哪兒尋人去？
”

　　 那菜農靠的就是自家村子附近的暖洞，能種植出反季的蔬菜來賣錢。
故而對他家具體的住址諱莫如深，半個字都不肯往外透露。

　　 臨時臨了的，趙大娘現下去尋人，真無異于大海撈針。

　　 趙大娘被說得洩了氣。

　　 宋玉枝又看向周氏，“娘這邊也是。
李娘子晨間見到趙大娘還好心虛，确實說明她尚分得清是非曲直。
可她家生意并不是她說了算的，她娘還有她那個十來歲的弟弟，既然今日都反常的露了面，就是打定主意要唱一出假鳳虛凰的‘大龍鳳’了。
”

　　 時下女子的境遇本就艱難，那李娘子還是死了丈夫回到娘家的，自然更沒有話語權。

　　 最後宋玉枝看向弟弟，“還有那孫會長，别說咱們隻知道他的名号，連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
就算真能尋到他，馬上就是他們行會的聚會了，俗話說萬事開頭難，那孫會長這會子怕是忙的腳不沾地，哪兒能聽咱們這樣的陌生人分辯那麼些話。
還有……”

　　 還有就算他們恰好能尋到孫直，孫直又恰好有那份耐心，百忙之中聽了他們的分辯，還恰好選擇相信了他們，找來了那賊眉鼠眼的代表去對質。

　　 那行會代表大可拉個墊背頂缸的出來，說他吩咐下去了，讓人置辦的就是碼頭上的魚香肉絲蓋澆飯。

　　 哪裡知道下頭的人沒辦好，跟碼頭上的生客一樣，把李娘子家給錯認了，沒買到正宗的！

　　 他推個一幹二淨，事又未成，沒給行會造成任何損失。

　　 孫直既能派他當自己的代表，兩人關系肯定匪淺，想來不會太過責難。

　　 前頭又說過，那行會代表想這麼一串下三濫的計策，啥成本都沒出。

　　 所以即便能湊到一連串的“恰好”，也是無濟于事，

　　 傷不了他分毫，隻能打草驚蛇。

　　 而那種下三濫的人一計不成，還有第二計。
等他再出别的招數，宋玉枝這兒反而越發被動。

　　 “怎麼會這樣……”

　　 小孩子的反應總是最直接的，宋知遠說着話就塌下了背，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

　　 歎完，他又猛的擡頭看向宋玉枝，“姐姐連這些都想到了，肯定也想到了應對的法子對不對？
”

　　 宋玉枝秃噜了一把他的小腦袋，“他想移花接木，那咱們就來一招‘将錯就錯’。
我這法子也需要你們幫我奔忙一陣，不過不是尋甘荀、李娘子或者那孫會長，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