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玉岚吸了吸鼻子，眼神飽含恨意瞪向陸子欣。

　　 “外婆都那麼大歲數了！
哪怕她沒被你們陸家奴役差使，她的心裡仍被你們繼續奴役着！
她隻要一天仰仗你們發工資，她就一天改不了她的奴性！
她變不了，她還會讓我們也學着去讨好你們，去被你們陸家奴役！
”

　　 “憑什麼啊？
你們陸家怎麼就能高高在上使喚我外婆？
！
你們還打心眼裡瞧不起我們！
就因為我們拖累你們！
仰仗你們！
可我們也是人！
憑什麼這麼對我們？
！
”

　　 她努力昂起漂亮白皙的脖子，似乎底氣十足。

　　 “所以，我要帶我外婆離開你們陸家！
我不會讓她繼續當你們的奴仆！
我妹妹們也不用在你們陸家低聲下氣！
因為我們不用再靠你們了！
”

　　 陸子欣默默聽完，淡定掏出手帕，擦了擦指尖上的水珠。

　　 “玉岚，說到底——你隻是太自卑了。
”

　　 語罷，她優雅起身，走到櫃台前結賬，随後頭也不回離去。

　　 吳玉岚坐在原地，愣了好半晌後，淚水蜿蜒往下掉。

　　 不！

　　 她不是自卑！

　　 她隻是對這個不公的世道憤憤不平！

　　 同樣是人，為什麼有的人一出生就含着金湯匙，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

　　 有些人能住别墅高樓，憑什麼她和幾個妹妹連一個栖身之地都得靠外婆求來？
！

　　 憑什麼别人就能錦衣玉食，有人疼有人呵護，稍微不高興就有人哄有人捧着，而她們卻隻能像蝼蟻一樣活着？
！

　　 爹不疼，娘不管，隻有一個滿身奴性的外婆帶着她們，讓她們必須認清自己的命，跟她一樣心甘情願被人奴役！

　　 外婆教她們要自強，其實是教她們要認命！

　　 為什麼要認命？
！

　　 憑什麼？
！

　　 她吳玉岚偏不認命！

　　 她隻要犧牲一點色相，就立刻有一處寬敞明亮又溫暖的栖身之地！

　　 她隻要讨一下男人歡心，就能輕松得到辛辛苦苦幹活幾年的工資！

　　 她現在有人庇護，有人疼也有人哄。

　　 不僅如此，她也有能力庇護外婆和妹妹了。

　　 從此以後，外婆不用繼續待在陸家被奴役，更不用再低聲下氣當保姆。

　　 幾個妹妹能住高樓，能住在有暖氣的好房子，想上學就上學，不想上學也随她們。

　　 反正她們再也不用擔心寄人籬下被趕走，再也不用擔心一日三餐吃不飽穿不暖！

　　 而這一些都是那麼容易得到！

　　 她不後悔！

　　 隻要能帶着外婆和妹妹獨立自強，犧牲一點年輕色相算什麼！

　　 隻要能成為别人羨慕嫉妒的人上人，她一點也不後悔！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發現桌前的咖啡已經冷了。

　　 她喝了一口，覺得味道大不如平時。

　　 不過，她并不舍得浪費，仍是一口一口喝完。

　　 這時，她起身到櫃台前結賬。

　　 不料，老闆娘對她溫和笑了笑。

　　 “不用，早些時候miss陸已經付過了。
”

　　 吳玉岚微窘，轉而問起店裡的生意如何。

　　 老闆娘答：“還行，跟平時差不多。
打算趁着過年換個裝修，年後重新開業，再招一兩個小姑娘來幫我。
”

　　 吳玉岚點點頭：“那我隻能年後再來喝咖啡了。
”

　　 “好。
”老闆娘微笑：“歡迎光臨！
”

　　 吳玉岚颔首，昂起下巴哒哒離去。

　　 這時，有客人好奇問：“老闆娘，剛才那漂亮姑娘好像你之前的一個員工哎？
”

　　 吳玉岚隐約聽到，不知道為何——心突然往上揪了揪！

　　 她不自覺緊張加快步伐，迅速離開咖啡店。

　　 ……

　　 隔天早上，一輛汽車停在心園門口。

　　 吳玉岚沒有來，隻有一個開車的司機，說是要來接人去泰山路那邊。

　　 小六有些不解，問：“大姐不是說她要來接我們嗎？
她怎麼沒來？
”

　　 “别問了。
”吳媽沉着臉道：“都上車去吧。
快！
都上車！
”

　　 幾姐妹不敢說什麼，一一擠上車。

　　 江婉和李香妹出來送吳媽，臉上皆是依依不舍和擔憂。

　　 吳媽紅着眼眶，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小婉……你記得跟少爺和大小姐說一聲。
”

　　 這幾天陸子豪一衆人忙瘋了，不僅午飯沒法回家吃，甚至連晚上也沒能回來，一直都在倉庫那邊忙着出貨送貨。

　　 吳媽這兩天一直躲在房間裡，也不知道是真病還是假病，反正一直躺着睡着。

　　 她一開始不敢讓陸子豪知曉，直到昨晚卻突然跑到主院說要找少爺聊上一會兒。

　　 豈料陸子豪一衆人昨晚顧着出貨，都沒能回來，最終撲了個空！

　　 江婉點點頭：“您放心，子豪一回來我便告訴他。
有空就讓小六回來，把具體地址告訴我們。
過年那會兒，我們去給您拜年。
”

　　 “不不。
”吳媽擦去淚水，道：“我——我大年初一就過來給你們拜年。
”

　　 江婉答好，也不知道老人家會不會過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大紅包。

　　 “吳媽，這是我們一家子給您的。
提前祝您身體健康，福祿雙全。
”

　　 “……謝謝。
”吳媽接過，發現貌似一大沓，正要推辭還給江婉，卻被她推了回來。

　　 江婉道：“您放心，家裡的經濟一天比一天好，子豪賺得也比以前多。
這是他孝順您的。
”

　　 吳媽聽明白了，眼含熱淚收進懷裡。

　　 江婉揮揮手。

　　 吳媽坐在副駕駛上，也對她揮揮手。

　　 小六從後窗探頭出來，紅着眼睛喊：“婉姐姐！
我很快就來找你和小歐！
”

　　 “好！
”江婉笑開了，“随時歡迎！
”

　　 車子發動離去，最終消失在馬路末端的拐角處。

　　 李香妹招手：“小婉，外頭風大，快進來吧。
”

　　 江婉瞧見有街坊鄰居在撕舊對聯，還有人家已經開始在挂燈籠。

　　 “嫂子，陪我去供銷社買些紅紙，再買幾對紅燈籠。
”

　　 “好！
”

　　 那天傍晚，陸子豪仍沒回來。

　　 郝秀眉抽空回來一趟，渾身上下髒兮兮，甚至還帶着難聞的腥味。

　　 江婉麻利讓她勺熱水去洗澡。

　　 郝秀眉哭笑不得：“還有最後一批貨沒出。
這幾天實在是累人！
人快累壞了，哪裡還顧得上髒不髒臭不臭。
”

　　 “那得忙到什麼時候？
”江婉擔憂問：“就不能輪流去幹？
瞧你的黑眼圈都出來了！
”

　　 “大年二十九的早上。
”郝秀眉解釋：“已經說好了，明晚淩晨四五點出，大概六點多就能清空倉庫回來。
沒法子，年底了，貨車實在太難找，隻能盡量錯開時間。
”

　　 江婉招呼：“你去洗澡換衣服，我讓嫂子給你下一碗面吃。
”

　　 郝秀眉沒客氣，麻利沖了個澡，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出來。

　　 “婉姐！
我馬上得回去了！
姐夫讓我跟你說，我們明天早上清洗完倉庫就回來。
”

　　 江婉答好，把一大鍋參湯倒進保溫瓶。

　　 “這是養神用的，你和子豪他們分着喝。
我在裡頭還加了姜片，喝了身上也能暖些。
”

　　 郝秀眉忙不疊答好。

　　 李香妹将一大碗面端上前，熱情喊：“快吃吧！
别等坨了！
”

　　 郝秀眉答謝，抓起筷子就呼哧呼哧吃起來。

　　 江婉又跑回主院，抱了家裡的小藥箱過來。

　　 “天氣冷，手腳難免會開裂。
裡頭備了一些止血膠布還有一些感冒藥和消炎藥，還有紅藥水和潤膚油。
你讓子豪放在車裡，以備不時之需。
”

　　 “好嘞！
”

　　 很快地，一碗面吃下後，郝秀眉騎上自行車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