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66節
莫懷沒有說話,封了厚厚的銀子,将人恭敬送了出去。
這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在長安,宮中的太醫太為公子把脈時,也是如此說的。
公子自己倒是......一次比一次不在意了。
*
門從外面響了起來。
謝欲晚正在看書,以為是莫懷,輕聲道:“請進。
”
一擡頭,就看見了端着一盅粥的姜婳。
推開了門,她将粥端到了他面前,輕聲道:“莫懷說你半日沒有吃東西了,我熬了粥,吃一點嗎?
”
沒有等他說話,少女已經勺了一碗粥,放到了他面前。
她眸中情緒平淡,沒什麼情緒。
謝欲晚淡淡望着身前的粥,兩人互相沉默一會後,他拿起了湯勺。
入口的粥柔|軟|滑|膩,他淡淡地用完了一碗。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一瞬間,謝欲晚甚至以為回到了上一世。
但其實,即便上一世,他也沒有喝過她熬到粥。
丞相府的主母不需要自己熬粥。
他望向姜婳,突然輕聲笑了出來:“比我熬的要好。
”
姜婳一怔,陡然想起船上于陳端過來的那碗半生不熟的粥。
她當時還在好奇,誰才能熬出那樣的粥。
......現在似乎知道了。
她垂着頭,輕聲道:“從前姨娘生病時,廚房那些膳食都吃不得,我便尋下人們買了米,為姨娘熬粥。
最開始也熬的不好,後來熬着熬着,就好了。
”
重生之後,兩個人很難如此平靜地坐在一起說話。
姜婳淡淡地看着謝欲晚,昨日他同她說了那番話後,她其實後來想了許久。
重生之後她一直在避開他,因為她不想再重複上一世的軌迹了,看見他,她似乎就能看見自己無望而痛苦的後半生。
但是從昨天開始,其實一切都不太一樣了。
他那番話看似盛怒,卻正是她一直想要的。
她知曉面前這個固守世間禮儀的端方君子,即便不算好看地,但終于向後退了一步。
她很歡喜。
所以她今天能夠平靜地坐在他身前,意識到他願意放過她之後,她終于......不太害怕這個前世的夫君了。
“還要嗎?
”她輕聲道。
謝欲晚眸怔了一瞬,他擡眸望向她,在看見那淺淺的笑意時,手緊了一瞬。
他其實也很久沒有見她同他笑過了,即便是前世,因為各個場合的規矩禮儀,因為丞相夫人的身份,她也很少這樣笑。
在江南時,他有時會看見,她同于陳一同很開心。
他說不清心中那種奇怪的感覺。
因為那‘淺薄的占有’,他不太願意她和于陳在一起。
一起賞花,一起吃飯,一起散步,哪怕是一起說話,他看着都不太喜歡。
但他不讨厭她和于陳在一起的笑。
他沒回答,姜婳也習慣了,重新勺了一碗粥遞過去:“莫懷送大夫出去,應該會去抓藥,你先用白粥填填肚子,喝了藥之後,還想吃什麼的話,告訴莫懷吧。
”
說着,她輕聲一笑。
“把橘糖送走了,平日你們三個吃飯該怎麼辦呀。
”
謝欲晚聲音很淡:“寒蟬會。
”
姜婳有些驚訝,上一世她同寒蟬相處的時候并不短,但她絲毫不知寒蟬會。
她輕聲道:“我從前不知。
”
謝欲晚望向她,靜靜說:“橘糖會的,都是寒蟬教的。
從前在暗衛營,橘糖害怕得睡不着,寒蟬不會講故事,都是報菜名哄橘糖入睡。
”
姜婳眨眨眼,輕聲吸了一口氣。
她似乎......又明白了些什麼。
她輕聲嘀咕:“寒蟬平日沒怎麼做。
”
“他是個暗衛。
”
第三十八章
有些冷,姜婳輕聲笑了一聲。
謝欲晚淡淡看着她,見她笑了,就移開了眼神。
收拾好了桌上的東西,姜婳沒有直接離開。
今日發生的事情同她所想的不太一樣,但她沒有忘記自己是為了橘糖而來的。
她望着對面又已經翻開書的青年,輕聲道:“謝欲晚,你是明日要回長安嗎?
帶橘糖一起回去吧。
”
青年修長骨節分明的手在書頁上止住,随後擡眸望向對面的姜婳。
他聲音很淡:“怎麼,因為我連橘糖都要厭了嗎?
”他說的很随意,眸中也沒有什麼情緒。
适才因為病弱透出的一瞬的柔軟,也在這一刻消失殆盡。
姜婳手捏着衣衫,不知該如何解釋。
青年又咳嗽了起來,姜婳一怔,忙遞了杯茶過去:“我沒有這個意思,隻是留在江南還是回去長安,橘糖會有自己的想法。
昨日橘糖哭得很傷心,她并不想同你們分離,她想同你和寒蟬一起回去,她想留在你和寒蟬的身邊。
無論我如何希望的,她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我希望橘糖能夠開心地活着。
”
她的聲音有些慌張,傳入謝欲晚耳中時,帶着些斷斷續續和猶豫。
他一怔,下意識看向了那盅粥。
一種腫脹酸澀的疼在心中蔓延開,他垂着眸,不知這種情緒是因為什麼。
他隻聽見自己淡聲說道:“好。
”
就當是這盅粥的報酬。
*
莫懷推門而入,放下手中的藥,垂頭立在床前。
謝欲晚淡淡咳嗽着,見到藥,淡聲問道:“大夫開的藥嗎?
”
莫懷搖頭:“大夫沒有開藥,是寒蟬去藥鋪抓的祛風寒的藥。
前些日公子淋了雨,這些日又在咳嗽,屬下想着,喝了總比沒喝好。
”
“嗯。
”許久之後,他才輕聲問道:“送回去了嗎?
”
莫懷點頭:“寒蟬一直在暗中,小姐周圍也一直按照公子的吩咐安排着人。
周圍幾處的院子都買下來了,隻是小姐似乎有搬家的計劃,這幾日一直在詢問哪裡有出售的院子。
公子,需要我們的人暗中......”
“不用了,明日我們回長安,讓寒蟬留在江南,在暗中,不要露頭。
若是有什麼事情,拿着我的令牌,去尋江南府尹。
長安那邊現在什麼情況?
”
莫懷神色也複雜了起來::“太子因為母族之事被廢,囚入東宮。
四皇子安王受到的牽連雖然少些,但平日便不得天子喜愛。
朝堂之中人人都在站隊,三皇子和六皇子給公子發的請柬,已經厚厚一摞了。
公子這幾日再不回長安,怕是三皇子和六皇子都能直接來江南尋公子了。
”
謝欲晚淡淡看着窗外的雨,想起上一世。
陰家之事,天子盛怒,太子被廢。
他入宮觐見天子之時,天子臉上,比起怒火,更多的其實是愁緒。
彼時他未深究,如今卻是明白了。
廢太子,甚至不惜拔起整個陰家,為的是将太子這一次做的事情徹底遮掩下去。
細細想來,在這一次廢黜太子之後站隊的朝臣,後來都被天子以各種理由打壓。
“滴答——”
“滴答————”
姜家這一次沒有站隊。
*
回到小院後,姜婳熬了一盅雞湯,送到橘糖的房間。
“砰——”
“砰————”
敲了兩聲後,橘糖已經來開了門。
看見她手中的雞湯,橘糖忙道:“小姐,怎麼可以為橘糖如此麻煩。
”
姜婳輕笑着,輕聲道:“其實也不是很麻煩,雞是隔壁的夫人幫我處理好了的,那夫人人好,銀錢都沒有收。
”
說着,她盛了一碗雞湯,遞過去。
橘糖小心接過,滾燙的溫度順着碗壁傳過來,她的手指有些紅,眼也有些紅:“小姐......”
姜婳溫柔笑了笑:“嘗一嘗,我也好久沒有喝過自己熬的湯了,可能熬的有些久了,要是很難喝橘糖再告訴我吧。
”
橘糖聽話地勺了一口放入嘴中,随後眼淚止不住留下:“好喝,很好喝,是奴婢喝過的最好喝的雞湯。
”
姜婳認真地看着橘糖,聽見一句比一句誇張的贊美,倒也全部應下了。
等到橘糖喝下一碗暖了肚子,她才輕聲道。
“今日我去尋了你家公子,好可惜,橘糖不能陪我在江南了。
”
橘糖一怔,許久之後才反應過來她話中的意思。
她擡眸,就看見姜婳一直笑盈盈地看着她,原本就發紅的眼睛一下子哭了出來。
小姐為了她主動去尋了公子......
橘糖低頭,不知為什麼眼淚停不下來。
直到一碗雞湯又被推過來,她聽見小姐溫柔地說:“好啦,别哭了,都要冷了。
日後可就很難喝到這麼奇怪的雞湯了,我嘗嘗,我是不是把八角多放了一些,好濃的味道,可那位夫人明明告訴我要放三兩的。
”
橘糖被逗笑:“誰煮雞湯放三兩八角啊......”
見她不哭了,姜婳也緩緩笑了起來。
她輕笑着:“可能隔壁那位夫人也不會煮雞湯吧,不過殺雞倒是挺熟練的。
我偷偷在她家窗台下放了一些銀錢,也不知道她發現沒。
”
橘糖眼眸溫熱,同姜婳一起,将這盅奇怪味道的雞湯喝完了。
再看向外面的天色時,已經有些晚了。
姜婳輕聲道:“我問過莫懷了,是下午的船。
今日橘糖可以好好休息,明日會有馬車來接橘糖的。
”
說着,她輕聲笑笑:“以後再來了江南,橘糖會來看我嗎?
”
橘糖忙點頭:“橘糖一定會來看小姐的。
”
姜婳撐着頭,晚上沒有下雨了,天空中甚至還有一兩顆不太亮的星星,她搖晃着腿,看向橘糖:“那橘糖有喜歡的花嗎,等我搬去了新院子,可以種上一片橘糖喜歡的花。
到時候橘糖來了江南,來我的院子,就能一推開門,就看見喜歡的花了。
”
橘糖沉思了許久,小聲地報了一個花名。
夜色下,兩個少女錯落坐着,偶爾她們會擡頭望一望天空。
等到夜色深,兩人困倦時,姜婳望着前方的身影,溫柔笑了笑。
這兩日她其實想了許多,例如謝欲晚從前對她說過的那句話,世界萬物有其該有的軌迹。
如若是前世的橘糖,一定會留在她身邊的。
但那是因為在丞相府她們相伴的十年。
如今她和橘糖之間,若真要論關系,其實也隻算得上淺薄......離别本也是常事,即便是她同姨娘,也已經幾月未見。
她無需為此太過傷懷,日後總歸還是會相遇的。
用自己的錢換一方院子,再将這方院子賣了,賣的錢存入銀莊之中。
于陳留在她這裡的一切,她都會好好地為他保存着。
她不知道于陳會選擇什麼樣的一條路,但無論如何想,似乎都太過苦痛。
姜婳閉上眸,關上了那個同于陳有關的匣子。
裡面靜靜地躺着一方玉佩、一枚令牌和四張幹淨單薄的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