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溜出去的縣令和五個衙役，被災民打得抱頭逃竄，誰也顧不上誰。

　　 幾人一邊跑一邊喊，縣衙也沒有吃的，讓大家等朝廷的救濟等等。

　　 但無人聽得進去。

　　 大家都餓得沒有力氣，追起人來就跟喪屍一樣，路清十分恐懼這種人吃人的場面，緊緊抓着顧西風的手臂。

　　 顧西風反手握住她，躲在巷子裡看着外頭的動靜。

　　 縣令和衙役跑不動了，索性直接不跑了。

　　 有人大聲呵道：“狗縣令，朝廷的救濟糧為何不下來！
”

　　 “早就派人送信去涼州城了，救濟糧應該在路上了，大家稍安勿躁，再等兩天。
”

　　 “等你娘個頭，這是第幾個兩天了？
”

　　 “那我也沒辦法啊，我們自己都沒有吃的……”周承德這話才出，就被人拳打腳踢。

　　 他抱着腦袋，縮在地上，無法反抗。

　　 漸漸地，那些人都四下散開去。

　　 狗縣令躲在城裡十天半個月都還沒餓死，有人便猜到他家還有餘糧，隻是他們之前沒找到。

　　 也無人吆喝，想得到的人都往縣令府上去，想不到的垂頭喪氣出了城。

　　 城裡早就被大家翻了個底朝天，一點吃的都沒有，隻有城外才有活路。

　　 周承德和手下的幾個衙役渾身是傷，絕望地退到角落，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破敗。

　　 二十天前，長水縣還不是這樣。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那些災民們罵罵咧咧地出城。

　　 路清和顧西風對視一眼，默契地朝周承德走去。

　　 幾人看到兩個光鮮亮麗的年輕人，都十分震驚。

　　 ……

　　 縣令府，乃至縣衙，被砸得最嚴重，家具、鍋瓢碗盞什麼的，都成了稀巴爛。

　　 一踏進家門，周承德就一屁股跌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老天爺這是不讓人活啊！
身為地方父母官，要是有餘糧，又怎會不拿出來？
”

　　 路清皺眉問：“那這半個月，你們幾人是如何活過來的？
”

　　 周承德愣了一下，擦了眼淚，有些心虛道：“就剩那麼一小點，我們幾人都不夠吃，拿出去又有何用？
”

　　 顧西風掃視了一圈，目光落在周承德身上，“整個縣衙，就你們幾人？
”

　　 “其餘人，死的死跑的跑。
”

　　 “你們幾人，沒有家眷？
”

　　 說起這個，周承德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哭了好半晌，才嗚咽着開口。

　　 “死了，都死了，接連幾日暴雨，我就有不好的預感，便帶着他們幾個上山，想尋找能栖身的地方，叫百姓都進山躲躲。

　　 可當晚，雨實在太大，我們被困在山上下不來，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上遊的洪水傾瀉下來，很快便淹了整座城。
”

　　 顧西風把周承德從地上拉起來，找了個還算完整的凳子讓他坐下慢慢說。

　　 才坐下，周承德又抹起眼淚來，“這麼大的暴雨，我早該想到的，一旦堤壩坍塌，長水縣必定被淹。
都怪我，是我害了大家……”

　　 原本路清想跟災民一樣，痛罵這個縣令不配做官，見他如此，才知是自己誤會了。

　　 “天無絕人之路，振作一點。
”顧西風勸道。

　　 周承德抹了一把鼻涕，這一抹，鼻子直接歪了，疼得他又擠出了淚。

　　 顧西風急忙給他正了正，上了些藥包起來。

　　 周承德好半天才緩過來，“為何要打我們？
不是我們不給大家活路，是老天爺不給大家活路，我也不想看到有人餓死，可糧食都被洪水沖走了，翻遍全城都沒有一點吃的，真的沒有辦法振作了。

　　 此處距京城，少說也有二十天路程，等消息傳到京城，朝廷再慢慢籌款放糧，百姓早就餓死了，但朝廷又是唯一的希望，大家隻能指着這點希望撐下去……”

　　 路清實在不忍聽這樣絕望的話，便帶着阿三在縣衙逛了起來。

　　 “阿三，你去城裡逛逛，看看有無隐秘幹淨的密室什麼的。
”

　　 四周無人，阿三一下子從空間閃身出來，“主人，你找密室幹什麼？
”

　　 “有用，快去。
”

　　 “好。
”阿三很快消散。

　　 路清愁眉不展。

　　 他們從京城來，不算大雨耽擱的半月，實打實算，路程遠超二十天。

　　 若朝廷真派了人來赈災，大部隊行得更慢，隻怕二十天不一定能到。

　　 光是城外就聚了幾百人，若真等上那麼久，不知得餓死多少。

　　 回想起兩年前逃荒的時候，那種餓得雙腿發軟，胃裡直反酸水的感覺，路清還記憶猶新。

　　 閉眼進了空間，看到開滿花的向日葵，路清決定，将其挖了。

　　 上一個鎮上，除了米面，她還買了些商家沒來得及磨的麥子，正好派上了大用處。

　　 阿三很快回來，路清把自己的決定告訴阿三，聽到要挖向日葵，阿三就有些舍不得，“主人，還有兩日就能收割了，再等等吧。
”

　　 “不能等了，現在就挖掉，把那些麥子種了，咱們囤的糧食看起來多，可真分下去的話，不夠撐多久。
”

　　 “好吧。
”阿三搖了搖小耳朵，垂下頭去。

　　 那邊，顧西風把長水縣的情況基本了解了。

　　 長水縣是涼州地勢最平的地方，受災情況十分嚴重，加上堤壩崩塌，洪水湧洩，許多人來不及逃就被沖走，隻怕死的人比活着的還多。

　　 周承德道：“我們不是想逃，而是在這裡守着，真的沒用，誰都不知能不能盼到朝廷來人，與其苦等，不如各自去尋出路。
左右妻兒也沒了，我看，還不如直接出去，讓他們給打死算了。
”

　　 衙役王五道：“打死也比餓死強。
”

　　 顧西風歎了口氣，勸道：“周大人，你是個好官，但這種時候，你得留下來，帶領大家活下去，身後還有朝廷，你得振作起來。
”

　　 周承德苦笑，“你以為我不想振作？
可振作有何用？
在我治下發生如此大的傷亡，就算災情過去，皇上也不會放過我們幾人。
”

　　 說到這個，顧西風就覺得苦澀。

　　 當初在清水郡，民不聊生，朝廷說的撥款赈災，可百姓等到皮包骨，也沒見着朝廷的一粒糧食。

　　 留下來能不能等到朝廷的赈災，他也沒把握。

　　 良久，顧西風重重呼了一口氣，他不應該這麼想，現在的皇帝是龍辰，那是個心懷仁慈的君主。

　　 好歹他們也算是難兄難弟，他應該對龍辰有信心。

　　 想到這裡，他目光堅定地看向周承德，“朝廷一定會派人來的。
”

　　 “那又如何，事後追責，我們也逃不掉。
”

　　 “不會，我可以向你保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