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麥激動得要命。
都快一個星期了,雖然楊進醒來過,可是每次不足兩分鐘就沉沉睡去,全靠着打營養針續命。
這還是他第一次醒來開口說話,更是第一次開口問大姐的情況。
林麥激動地從行軍床上一躍而起,撲到楊進的病床前,輕聲道:“大姐沒事,我這就去給你叫醫生。
”
說罷,就想出病房,被楊進抓住了披在肩上的薄披肩。
京城的六月,夜裡還是有點涼氣的,不披條薄披肩會有點冷。
“我怎麼依稀聽到你們總在要你大姐快醒來?
”
林麥一點都不想告訴楊進,大姐一直昏迷不醒,有可能變成植物人的消息。
姐夫自己還沒度過危險期,萬一聽到這個消息,受了打擊,病情惡化怎麼辦?
楊進見林麥不肯說,用眼睛指着另一張病床:“那張床上躺的是不是你姐姐?
我去看她。
”說罷,就想掙紮着起來。
可身體太虛弱了,怎麼也坐不起來,更别說下床了,楊進急得滿頭大汗。
林麥見狀,給他做心理建設:“那你保證不論聽到任何消息都不要激動,我才能告訴你。
”
“我保證不激動。
”
林麥于是把白妍因為聽到楊進自殺的消息,深受打擊,陷入昏迷,一直到現在沒醒過來的情況告訴了他。
楊進聽了,眼淚就掉了下來,讓林麥扶她去看她大姐。
林麥說,等叫了值班醫生給他檢查之後再看大姐也不遲,可楊進不答應。
林麥隻好扶着他到了白妍的病床前坐下。
白妍閉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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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吃飯全靠鼻飼,人瘦了不少。
楊進心疼得淚流滿面,他坐在床邊,握住白妍的手,抽泣道:“妍妍,我已經好了,你也要趕緊好起來,我們一家人要齊齊整整的。
”
一滴眼淚從白妍的眼角慢慢滑落。
楊進看着那滴眼淚,激動道:“你姐她有反應了!
”
林麥也很激動。
這幾天,無論他們怎樣呼喚,白妍一點反應都沒有,楊進才跟她說一句話,她就哭了。
林麥立刻站了起來:“我這就去喊醫生!
”
她打開房門,剛想往外走,就見方卓然拎着兩碗馄饨和兩個驢肉火燒正要進來。
今天他值夜班,特意讓小護士幫忙買了宵夜來看媳婦一眼。
林麥興奮道:“你來得正好,我姐夫已經徹底蘇醒了過來,都能下地走兩步了,我姐也有了反應。
你快進去看着他們,我去叫值班醫生給他們做下檢查。
”
方卓然把手裡的食物遞給林麥:“我去叫醫生。
”
不到兩分鐘,值班醫生就跟着方卓然匆匆趕來。
這時白妍已經睜開了眼睛,隻是很虛弱。
值班醫生給他夫妻兩個全都做了檢查,表示兩人目前情況都不錯。
但楊進還要闖關,明天檢查的數據如果在好轉,他才會徹底脫離危險。
盡管如此,林麥已經很高興了。
她把自己愛吃的驢肉火燒遞了一個給值班醫生,以示感謝。
值班醫生拿着那個驢肉火燒開心地離開了。
方卓然把楊進扶回到他自己的病床上靠坐着。
林麥問:“姐姐姐夫,你們一人來一碗馄饨?
”
夫妻倆将近一個星期沒吃飯,雖然一個鼻飼,一個一直在打營養針。
可是營養針隻能續命,不能飽肚子,鼻飼也喂不進多少食物,而且還是流質的,同樣不飽肚子。
人在昏迷當中,不會覺得餓,可是醒來了一定會餓。
白妍和楊進都點頭。
他們想快點好起來,那就要吃東西。
方卓然卻說,他們身體太虛了,隻能吃清淡好消化的食物,比方白米粥,比方爛面條。
方卓然在值夜班,不能離開醫院,林麥于是匆匆去了醫院門口的小吃店買了兩碗稀飯回來。
白妍夫妻喝稀飯,她和方卓然一人一碗已經放幹了湯汁,粘成坨的馄饨。
林麥愛吃的驢肉火燒就給了方卓然,她很少吃夜宵,一碗馄饨足夠了。
天上龍肉,地上驢肉。
方卓然知道林麥愛吃驢肉,在吃驢肉火燒時,把夾在火燒裡的驢肉全都抖到了林麥的馄饨裡,林麥沖着他嫣然一笑。
吃完夜宵,方卓然就回到了工作崗位,那麼多危重病人,他不能久留的。
林麥見楊進精神尚可,還坐得住,問他去街道辦讨什麼說法。
這個疑問一直盤旋在她心裡,可大姐兩口子一直昏迷不醒,她也無從問起。
現在楊進醒了,她自然要問原因。
楊進告訴她,自從楊母出院,由楊勝夫婦照料,他夫妻出高昂護理費,他夫妻已經很吃虧了。
可楊爸和楊勝夫妻,以及卧床不起的楊媽卻仍舊不肯放過他們一家。
隔三岔五的打着楊媽的名義要錢。
比如楊媽經常把大小便拉褲子裡,用手洗太惡心,要他們給錢買洗衣機。
又比如夏天楊媽長年累月卧床不起,容易長褥瘡,要他們給錢買空調。
再比如,聽人說,吃冬蟲夏草可以治偏癱,要他們給錢買冬蟲夏草……
名目繁多,讓他夫妻苦不堪言,給了幾次,楊進就不肯給了。
可楊勝夫婦卻請來街道辦的幹部,動不動就來他的小吃店給他做思想工作。
還一來七八個,逼着他答應楊家提出的無理條件,不答應就不走。
這還不算完,那些街道幹部還拿着喇叭對店裡的客人說他不孝,連家裡的老人都不管,讓他們别光顧他的小吃店。
林麥道:“這種情況你可以報警的。
”
楊進苦歎了口氣:“沒用的,公安同志哪是街道辦一群大媽的對手?
反倒被她們教育了一通。
再加上街道辦的那些幹部也沒做什麼違法的事,公安拿她們也沒辦法,我和你姐也隻能忍氣吞聲,滿足楊勝他們。
可是他們變本加厲,今年開春就以家裡住房太小,不适合病人養病為由。
讓我們要麼把現在住的房子騰出來給他們,要麼給他們買一套房子。
我和你姐堅決不肯。
他們帶着街道辦的那些幹部鬧到了你姐單位,把你姐的名聲都搞臭了。
你姐的同事和領導都以為你姐是惡媳婦,不讓我孝順爹娘,我去澄清也沒用。
就是因為他們攪和,把你姐一次升職的大好機會都攪沒了。
這些我們夫妻倆也忍了。
可我爸不該把我們騙到他家,破口大罵我夫妻兩個不孝,還動手打了我和你姐。
我和你姐把這事反映給街道辦,讓他們出面調解。
可是街道辦的黃主任卻說,老人打晚輩,還不是晚輩沒做好?
如果做得好,老人又怎麼會打晚輩?
一切都成了我和你姐的錯了。
我挨打沒關系,誰叫我命不好,攤上了這種家庭,這樣的親人?
可你姐憑啥挨打?
她做錯了啥?
她啥也沒做錯,不僅被打了,還被街道辦的那一群女幹部扣上惡媳婦的罵名。
我越想越氣,帶着農藥就跑到街道辦和她們理論。
可是以黃主任為首的幾個女幹部對我冷嘲熱諷。
見我要喝農藥,她們還勸我快點喝,不喝就是龜孫子。
我被她們一激,就喝了~”
另一張病床上的白妍聽得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落,沙啞着嗓音道:“你千不該萬不該自殺,你要是有個好歹,我和甜甜怎麼辦?
”
楊進低垂着腦袋道:“以後再也不敢了。
”
林麥啞然,半晌才問:“你們怎麼沒跟我們說過啊?
”
楊進羞愧道:“因為我們家的事,麻煩你們太多了,哪好意思跟你們說?
而且那時爸出了車禍,情況不好,我和你姐幫不上忙,就更不能告訴你們,給你們添麻煩了。
”
材麥道:“我會為你們讨回公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