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啟言到家時,夏明月正在家中制作元宵。
滾元宵。
将制作好的元宵餡團成小球,再将這些小球在大一些的笸籮中不斷地晃動,促使這些元宵餡充分地裹上糯米粉。
随着笸籮的不斷晃動,元宵沾染上的糯米粉越來越多,元宵也變得越來越大,待元宵到一定分量時,夏明月将元宵放到旁邊的小笸籮中保存好,預備着随時煮來吃。
元宵餡兒做了三種。
八寶餡兒,黑芝麻餡兒,紅豆餡兒,分别放在貼了紙箋的小笸籮中,堆得如同小山一般。
眼看陸啟言回來,夏明月笑道,“回來啦?
”
“嗯。
”陸啟言将挑選好的燈籠拿了出來給夏明月看,“娘子看看,好不好看?
”
幾個花燈,蓮花形狀的,小兔子形狀的,走馬燈樣式的,還有今年的生肖,牛形狀的。
每一個花燈都制作精巧,看起來十分好看。
“真好看。
”夏明月感慨匠人的手藝精巧,更是迫不及待地将花燈放到了桌子上面,插上了一根小蠟,點燃後仔細端詳,更是忍不住再次稱贊,“真好看!
”
“你更好看。
”陸啟言嬉皮笑臉地答了一句。
“貧嘴。
”夏明月笑嗔,将蠟燭吹熄,花燈放下,“吃完元宵,咱們一并去街上看花燈如何?
”
“好啊。
”陸啟言點頭,“聽說今晚街上有舞龍舞獅,有煙花可以看,更可以猜一猜燈謎,十分熱鬧呢。
”
今日是十四,雖不是元宵節正日子,但元宵節素日是從正月十四到十六,熱鬧上整整三日。
說去就去。
夏明月将剩下的元宵一并都做了出來,交代銀巧去煮了來吃,自己則是去換了身衣裳。
元宵很快煮好,與元宵一并送過來的,還有其他一些飯食。
精緻小巧,湯汁四溢的灌湯小籠包,豬肉、豬皮肉再加上水一并打出來的餡兒,裡面加上了一些蝦泥,吃起來噴香可口,鮮香美味。
小籠包配上幾樣爽口精緻的小菜,末尾再來上一碗軟糯可口,但又帶了些許硬度和嚼勁兒,餡料甜香無比的元宵……
陸啟言和夏明月皆是吃得十分盡興。
隻是……
陸啟言将碗放了下來,擡眼張望了一番,“怎麼不見雲集?
”
“我們都要出門去閑逛賞燈,你覺得雲集會在哪裡?
”夏明月笑得十分狡黠。
“難怪。
”陸啟言笑得諱莫如深。
難怪他拿出花燈的那一刻,夏雲集并沒有沖出來……
不過這樣也好,跟娘子單獨出門,身邊沒有多餘礙眼的人,唯有兩個人的親密無間。
甚佳!
若是沒有烏金跟着的話……
眼看着烏金緊緊跟着夏明月,口中叼着一個兔子燈籠洋洋得意,甚至連夏明月時不時都照看着烏金,陸啟言突然覺得他原本設想的兩個人親親蜜蜜出去賞花燈的夢想破裂了。
但瞧着夏明月此時笑得開心,笑容比當空的皓月還要美輪美奂,陸啟言原本有些耷拉下去的嘴角重新揚了起來。
畢竟沒有什麼事情能比娘子高興更重要的事情不是嗎?
陸啟言滿臉笑意,抓住了夏明月的手,一并接着往前走。
看舞龍舞獅,賞煙花,猜燈謎,看皮影戲,買面人,玩關撲,畫糖畫……
兩人一狗玩的十分開心,臉上的笑意多的幾乎要溢了出去。
而這邊,夏雲集已是在範府的大門口,轉悠了第一百零一圈。
他是來邀請範靜蘭一起出門賞花燈的。
來的時候,志得意滿,器宇軒昂,但到了範府大門口時,卻是猶猶豫豫,不敢繼續上前。
雖然先前也來過,但之前一直都是來送東西,像邀請範靜蘭出門這樣的事,還是頭一次。
夏雲集覺得,他需得表現的得體,理由充分,且顯得不逾越規矩,更要在範家人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才行。
所以這措辭就變得十分重要。
“我是神虎将軍夏雲集,想請問範娘子可在家中,我想請範娘子……”
“不成不成,直接說自己是神虎将軍,會不會顯得自己有些炫耀官職和功勞了?
”
“我是夏雲集,敢問範娘子是否在家,我想請範娘子一起去賞花燈……”
“似乎也不好,來邀請範娘子,若是不跟範夫人說上一聲的話,會不會有些不妥?
而且他也沒有正式拜見過範夫人,直接就将範娘子帶了出去,會顯得有些沒規矩的。
”
“是不是應該先問範夫人是否得閑,先去拜訪一下範夫人,再詢問是否可以請範娘子一并出去賞花燈?
”
“可是,若是範夫人不同意怎麼辦?
”
夏雲集越想越覺得什麼辦法和措辭此時是妥當的,隻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不住地在原地打轉。
“你這是在做什麼?
”
詢問的聲音響了起來,夏雲集頓時被吓得一驚,急忙道,“沒,沒做什麼……”
但在看到問詢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在牆内探了頭出來的範靜蘭時,眯眼笑了起來,“是你啊。
”
“當然是我。
”範靜蘭眨了眨眼睛,“方才便有人來傳話,說是有人鬼鬼祟祟地在門外轉悠,我便有些好奇,整個京城之中會有怎樣大膽的人竟是敢在範府外面轉悠,不曾想,竟然是你。
”
“說罷,你在外頭又是轉悠,又是自言自語的,究竟是要做什麼?
”
“我……”夏雲集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朵,将方才下意識藏到身後的花燈拿了出來,鼓起勇氣道,“我想請範娘子一起去街上賞花燈!
”
賞花燈?
範靜蘭頓時一怔,抿嘴笑了起來,“那你為何不進門,反而一直在外面來回踱步走動?
”
“我……”夏雲集越發有些不好意思,“我怕範夫人或者範大人不同意,又怕範娘子你不在家中,又怕若是話說得不對,留下印象不好……”
範靜蘭,“……”
人十分實誠,話說得也十分耿直,就是整個人這般猶猶豫豫的……
範靜蘭忍不住笑出了聲。
夏雲集越發有些不安,怯怯張口,“是我說錯話了嗎?
”
“沒有。
”範靜蘭笑眯了眼睛,“隻是從未見過你這般模樣。
”
她從前看到的夏雲集,勇猛果敢,耿直爽快,天不怕地不怕,現如今竟是瞻前顧後,猶豫不決。
還真是……
有那麼點可愛!
“是嗎?
”夏雲集嘿嘿笑了笑,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無妨,以後多看看就習慣了。
”
範靜蘭,“……”
這麼說的話,往後這種狀态會是常态?
不過也好,這般可愛的夏雲集,時常看看也不是不能。
範靜蘭心思微動,原本是從牆頭探了腦袋出來,當下手攀上了牆頭,一個發力,整個人從牆頭一躍而下,穩穩地落在了夏雲集的面前。
“走吧。
”
“去哪兒?
”夏雲集脫口而出。
“不是要請我去看花燈麼,我同意了……”
範靜蘭話音未落,範弘裕的腦袋從牆頭那探了出來,扯着嗓門道,“我不同意!
”
“大哥!
”範靜蘭急得跺了跺腳。
“除非你們帶我一起去!
”範弘裕開出來了自己的條件。
索性想要阻止兩個人去看花燈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可以退一步,跟随兩個人,這樣既能滿足兩個人去看花燈,也能确保小妹的安全,兩全其美!
範靜蘭,“……”
夏雲集,“……”
夏雲集沒有拒絕的權利,沉默不語,隻看向範靜蘭,而範靜蘭在思索片刻之後,點了點頭,“行吧。
”
“那咱們出發吧。
”範弘裕歡喜地點了點頭,也如同方才範靜蘭一般,翻牆而出。
隻是範弘裕的身手比着範靜蘭靈敏度要差上些許,落地之時沒有那般輕盈。
範弘裕并不在意這些細節,隻從夏雲集手中接過了一盞花燈,喜滋滋地打了頭陣,“走吧。
”
“走。
”
範靜蘭和夏雲集在後面并排跟上。
旁邊範府大門口的門房瞧着三個人漸行漸遠的身影,目瞪口呆,擡眼将自己身旁的大門打量了又打量。
若是他的認知沒有問題的話,他旁邊的這個朱紅色,上面嵌着金黃色銅釘的木闆,應該是大門吧。
這大門,應該是用來走人的吧。
應該吧……
夜色漸濃,街上越來越熱鬧。
月上柳梢頭,皎潔的月光傾瀉一地,世間萬物都似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美輪美奂。
元宵節,是年輕男女相會、相看,彼此了解的時機,這個時候年輕男女成雙入對的比比皆是,所有人皆是習以為常。
像夏雲集、範靜蘭和範弘裕這種三人同行的,屬實有些顯眼,而像夏明月、陸啟言和烏金這種兩人一狗的,更是令人驚奇。
待這五人一狗在街上相遇,一并同行,且男子青年才俊,儀表堂堂,氣質不俗,女子端莊秀麗,貌美如花,讓人不得不投去目光,且難以移開。
尤其是這五人一狗手中拿了許多花燈。
而這些花燈并非是街上售賣的花燈,而是各個鋪面跟前挂着的,用來供以客人猜燈謎彩頭的花燈。
以此可以推斷,這些人不但容貌好,氣質佳,更重要的是才華橫溢!
這人,怎麼可以完美到這個程度?
一時之間,許多原本隻是打量端詳的目光,漸漸變得炙熱了起來,甚至有些人躍躍欲試,想着要不要搭讪一二。
但在看到那個斯文儒雅,身上也透着濃濃凜冽氣勢的男子,細心地為旁邊那位秀麗雅緻的女子攏緊披風,将其雙手放在嘴邊,輕輕地哈着哈氣為其取暖……
那位看起來陽光明媚的少年郎,在為旁邊同樣生的明豔如日光一般的姑娘貼心地捧上了果子,拿帕子幫其擦拭嘴角的糖漬時,一些原本存着些許心思的人,将原本騰起來的念想盡數都壓了下去。
但也有人,将目光轉向了氣質溫潤如玉的範弘裕身上。
在元宵節前後,能随友人一并出門賞花燈,而且是獨自一人的,必定是不曾婚娶的。
有戲!
于是,有些女子在猶豫片刻,按捺不住内心的心思,擡腳走到了範弘裕等人附近。
身上的荷包解下來,悄悄地丢到旁邊。
剛剛買下來的精緻可愛的小木雕,假裝不經意地落在地上。
好好的走着路,待到其身旁時,左腳絆右腳,一個踉跄跌落到其身上。
在後面一直跟着,突然伸手拍一拍他,待其轉過頭之時,再一臉驚訝地假裝認錯了人……
于是,一條街沒有走上多遠,範弘裕已是遇到了n+1場的意外,與數個女子寒暄交談了一番。
而越交談,範弘裕的眉頭皺得越狠。
直到又一次遇到了有女子到他跟前向他求助,問其是否在途中撿拾到一方帕子時,範弘裕終于忍不住張了口,“這幾日不曾到街上來,這京城的治安竟是差到了這個地步,需得問一問皇城司,問問他們到底平時是如何做事的!
”
範靜蘭,“……”
終于知道為何自家大哥這麼一大把年歲還不曾成婚了。
哪怕月老綁的鐵鎖鍊,也能被他硬生生給砍斷了!
京城熱鬧,沒有宵禁,這個時候城門口仍舊有馬車進進出出。
一輛十分不起眼,灰撲撲的馬車進了城,眼看主街擁堵,便從小路穿梭而行。
到馬車裡面,仍舊是能感受得到京城在元宵節時的繁華喧嚣。
馬車内的人似乎有些忍不住,掀開了馬車的簾子,露出其面容。
面容俊朗,眼窩深邃,正是蕭洛安。
隻是此時的蕭洛安臉色泛白,雙唇也并無多少血色,顯得虛弱無比。
而此時掀簾子的動作牽扯到了傷口,蕭洛安忍不住“嘶”了一聲,眉頭緊皺。
“主子。
”岑纓關切詢問,“當心身子。
”
“無妨。
”蕭洛安笑道,“隻是許久不曾看到這般熱鬧的場景,一時有些失神。
”
“明日便是元宵節,這幾日大約都會這般熱鬧的。
”
岑纓想了想,提議道,“屬下為您買隻花燈吧。
”
元宵節出來,必定是要買隻花燈的,而蕭洛安今晚回來,需先入宮面見聖上,而後便要在宮中養傷,必定是不可以在街上閑逛賞花燈的。
買上一個,也算是圓上一個念想。
“好。
”
蕭洛安點頭,頓了頓,道,“買兩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