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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第180章

妖刀記 默默猴 8297 2024-04-26 15:20

  第百七八折子何易我,倒戈以盟

   龍皇祭殿之內,半圓廣場四周的望台上一片通明——即使那嵌於地麵、水精

  似的青焰光源誰也叫不出名堂I埋設巧妙的通風隱道,使得偌大的空間裏,始終

  回蕩著若有似無的嗚嗚風嘯,雖不擾人,卻無法當作不存在,彷佛因著這樣,加

  倍凸顯出山腹裏的廣袤與靜謐。

   現場沒有人開口說話。

   這些慣見風浪的七玄首腦們,在如此壯觀精緻、遠遠超出想象疆界的神奇造

  物之前,一下都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一如初臨時的蛾狩雲;便是當中最聒噪、最

  不安分的狼首聶冥途,在宛若群星欲墜的石英圓穹之下,也突然肅穆起來,瞇著

  眼睛四處打量,顯露出罕見的深沉寂靜。

   為了引導眾人來此間,鬼先生命「秘閣」連夜趕工,由最近的玄字部禁道搭

  建一條封閉隱道,直抵祭殿山門,以掩蓋「於冷爐穀之內」的現實。
負責帶路的

  玄字部引路使荊陌,同時也是黑蜘蛛對外的窗口,十分稱職地行於幽影中,幾乎

  融入山壁,其出類拔萃的匿蹤本領,無疑擡高了鬼先生的身價籌碼,這段路他實

  走得躊躇滿誌,如在雲端。

   黑蜘蛛似乎不被允許接近龍皇祭殿,荊陌那裹在貼身的夜行衣中,豐滿熟豔、

  玲瓏浮凸的背影,行至山門前便即消失。
讓她們有些忌憚、乃至畏懼的物事也好,

  鬼先生心想。
他對這樣的現狀非常滿意。

   為除眾人疑心,鬼先生率先走下長長的坡道,將他們帶進為世所遺的古老空

  間裏。

   緊跟在後的,是以蚍狩雲為首的天羅香一行,身段高眺的「雪豔青」僅比長

  老稍慢些,在她後頭除了擡著萬劫刀棺的八名侍女,還有一人為她持杖,兩人負

  責曳地的披風,排場極大;其餘各門,皆無這般作派,僅隻首腦代表參加。

   媚兒暗叫可惜:「早知紙狩雲那老虔婆臉皮忒厚,連拉裙子的都敢帶進來,

  我也該弄幾十個鬼卒傍身,一會兒殺將起來,橫豎派得上用場。
」她一向護短,

  既已同染紅霞結盟,再看不過眼,罵的也是旁人。

   紙狩雲率隊走到望台底層,卻未繼續下行,而是在望台上,找尋有利的位置

  落腳,居高臨下,俯視中央的半圓廣場;漱玉節遲疑片刻,也跟著占據望台另一

  側,餘人無不依樣畫萌蘆,有的甚至走回I一、三層去,且看胤家小子玩什麼花

  樣。

   這正是鬼先生要的效果。

   他獨自一人,緩緩穿過遍鋪石闆的廣場,走上廣場底部的巨型方塔,駐足於

  置有七具白玉刀座的第一層上,霍然轉身,一1掃過遠方眾人,提氣朗聲:

   「如諸位所見,於數千年前的古紀時代,龍皇與鱗族的菁英們,便在此處議

  天下事,宰製東洲大地,令諸部族俯首帖耳,令出即行。
這裏的建築,便以今日

  東洲最最頂尖的工匠技藝,傾舉國之力,怕也難以完成……如此造化,唯有吾祖!

   縱使他的語氣、肢體再浮誇上一百倍,在如此恢弘巨構之前,也隻是增加說

  服力而已。
眾人環視巨大的山腹空間,看著足畔不可思議的青焰燈,胸中止不住

  澎湃血熱,彷佛體內所流的非凡血裔,從這一刻起再也不是自慰自欺,而是鐵一

  般的事實。

   「正當其時,龍皇便坐在那兒,俯瞰東洲萬民。
」他舉起右手,指著身後的

  祭壇最頂層。
「那裏便是龍皇的寶座,乃是世間至高、也是唯一的權柄所在。

   聶冥途到底是最快恢複過來的,也不知是不是對鬼先生的「表演」耐性有限,

  嘿的一聲,陰惻惻道:「肯定是老狼瞎啦。
你手指之處,除了一片白玉壁,啥都

  沒有。
莫非……龍皇也蹲著議事?
好親民啊。
」媚兒倒捧場得緊,哈哈兩聲,回

  蕩在廣闊的空間裏,格外尖亢刺耳。

   鬼先生按捺被打斷的不快,撢了撢袍襟,朗笑道:「據古籍記載,頂層該是

  有張寶座的,至於如今何以未見,在下正要解釋。
」一比左右的玉刀座。
「這座

  寶台的第一層,是給龍皇的七名鐵衛的。
五柄妖刀,再加上食塵、玄母,恰合於

  七衛之數。

   「七柄聖器插入刀座,象征世間刀兵,難越此限。
諸位在血河蕩親眼見過妖

  刀武學的威力,那還是殘缺不全、威力大打折扣的版本,若在七衛手中,『天下

  刀兵盡止於此』雲雲,怕不是誇口。

   「按你這麼說,隻要把刀插進石座裏,便能得到妖刀裏的武功?
」聶冥途乜

  眼鬼先生搖了搖頭。

   「狼首莫急,並非如此。
」好整以暇地轉身拾級,一路走上第11層,來到

  當初發現矩形金塊的白玉祭壇前。
「這三座祭壇,象征龍皇最親信的三位司祭,

  她們的地位較鐡衛邁商。
若說鐵衛持釕的,乃殳至高無上的武力,那麼司祭所牮,

  便是登峰造極的智慧。

   「我相信取出妖刀武學的關鍵,便藏在這三座祭壇裏;而要開啟第二層祭壇,

  則須將七柄聖器插入刀座中,滿足了這個條件,祭壇便能開啟。
待我等打開祭壇,

  再滿足條件若幹,最頂層的龍皇寶座自會出現。

   這並非簡單無聊的尋寶通關遊戲,背後賦有極重要的象征意義:掌握了武力,

  才有消化、乃至運用智慧的餘裕;智武在手,天下自有,俯瞰東洲、宰製萬民的

  龍皇寶座便即出現I伴隨著足以征服大地的某種贈予,或許是無可抵擋的武器,

  或許是價値連城的軍資……乃至其他。

   換言之,這是考驗。

   無法滿足條件之人,即至塔頂,亦不能得到呼風喚雨的力量。
鬼先生要結成

  七玄同盟的理由,突然變得清晰自明:搜集七柄聖器,將它們一一歸位,以得到

  第二層所藏的武功秘奧,這是武林中人的想法;鬼先生要的,是整個勢力,乃至

  一支軍隊,足以開啟成皇之路。

   這個想頭在今天以前,的確荒謬得近乎可笑。
然而,在看過此間人力難及的

  壯闊工程之後,「恢複龍皇時代的鱗族榮光」似乎不再是哄騙孩童的床邊故事,

  有了被視為是偉大夢想的資格。

   至少部分人是心動的。
鬼先生一一過眼,著意抑製嘴角,以免洩露心中得意,

  視線帶到蚍狩雲時更不停留,旋即轉了開去。

   「依門主的意思……」老婦人接口的時機無比巧妙,他還得從另一處將目光

  移回。
要懷疑兩人事先套好了招,需要相當跳躍的想象力。
「是要我等將妖刀插

  入刀座,以開啟第二層之秘藏?

   「同意結盟的,可將所持妖刀插入座中。
」鬼先生糾正她。
「諸位來此,並

  未中途離開,代表願考慮同盟與否;現下,就是思考與決定的時刻了。
待七柄聖

  器歸位,再來推舉……」

   「等一下!
」聶冥途再次打斷了他的話,哼笑道:

   「照你這麼說,那五帝窟怎辦?
他們有兩把刀哩!
這占比都近三成了。
還是

  按帳分贓,插完直接讓那小花娘當撈什子盟主?

   鬼先生而上宋洩露半分怒意,仍掛笑容。
「推舉盟主,自足一門一票,插刀

  與否,決定的是要不要結盟。
此間分別甚大,狼首不可誤會。
」聶冥途冷笑:「

  所以咱們集惡道隻有一把赤眼,三人先打一架,決定要不要插麼?
難怪找這麼寬

  敞的地方,打架埋屍兩不耽誤啊!

   鬼先生暗叫不妙,見環形望台上,薛百膳、南冥惡佛等均露出沉思之色,心

  知猜忌乃此際大敵。

   依原本的盤算,隻赤眼妖刀不知下落,無論誰持以赴會,都將成為鬼先生的

  目標;無央寺內惡佛現身後,鬼先生臨機應變,本應由魔君尾隨惡佛,無論是煽

  動三冥,抑或說服惡佛投向己方,終能於一統七玄上發揮作用。

   然而,聶冥途明顯不受控製,三番四次出言挑釁,擾亂盟會進行,哪還像是

  暗樁?
簡直就是來砸場子的。
鬼先生靈機一動,笑道:「狼首勿憂,在下沒有這

  個意思。
試想,若盟會眞能成,在座諸位均是七玄同盟的重要股肱,折了任一人,

  都是本盟難以承受的損失——」

   「但要是盟會不成,死了也就沒關係啦。
」聶冥途故作恍然,笑得不懷好意:

   「明白明白。
就是說人人都能對門裏的那把刀——倘若有的話——發表意見,

  決定讓不讓交上。
萬不幸連半把妖刀都沒有,像那個什麼木什麼陰的小花娘,便

  隻能在一旁湊熱鬧,一並給旁人代表了,是罷?

   眾人這才發現,明明是一早便等在了禁道裏,但通往祭殿的路上,桑木陰使

  者一直走在隊伍最末,隻見燈後似有一抹窈窕身影,望不清形容。
聽聶冥途一說,

  十幾道視線不約而同,交錯巡梭,赫見燈籠仍停在階頂入口處,並未隨眾人走下。

   雖說初蹈險地,謹愼些是好,但怕成這樣,委實太不象話。
漱玉節本就懷疑

  是鬼先生安排的暗樁,否則逾百年不曾在江湖上聽過的萬兒,怎能說找便能找著?

  對照鬼先生的當道裹脅,登時了悟:

   「難怪他敢誇口。
這滿廳諸人,不知有多少是披了各門外皮的狐狸?

   麵對聶冥途的刁難,鬼先生倒未顯得窘迫。

   「持刀者發聲」的說法,最初在無央寺就被拿來攻擊過鬼先生,隻是後來他

  以慷慨到近乎絕對不利的條件,堵住了眾人之口。
但這個疑慮始終都在,聶冥途

  深知人性中「利己為先」的弱點,想必之後若有機會,應不介意反複再提。

   鬼先生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應付其纏夾,涴且南冥惡佛若無加盟之怠,

  以他的武功,確實是一大麻煩;陰宿冥無論修為或資曆,均扛不住惡佛的獨斷,

  若能挑撥狼首與之互鬥,將是最上算的選擇,靈機一動,笑道:

   「狼首無妖刀,難免有此疑慮。
這樣罷,在場縱無妖刀,亦屬我七玄宗脈,

  他們的聲音不能被置之不理,在下建議:未能持有妖刀的宗派,亦可從中斡旋,

  如見持刀者不願將刀插上刀座,可表達規勸之意,毋須拘泥派別;但為公平起見,

  隻能以一次為限,狼首以為如何?

   這樣一來,無刀之人的分量突然膨脹了不少。

   如持有食塵玄母的漱玉節,至多隻能代表五帝窟一脈,決定是否支持同盟,

  但無有妖刀的陰宿冥,卻能在前者拒絕加盟時予以「規勸」;萬一規勸成功,令

  得她回心轉意,日後盟成論功行賞、坐地分贓,所得當不遜於持刀投票的讚成者。

   此法看似人人有獎,但仍對鬼先生最有利。

   有了這個出格的「規勸」之法,萬一惡佛存心作對,可提出「規勸」之人不

  限於集惡道,聶冥途若肯出手,縱使不勝,惡佛也不能毫發無傷;己方手裏還有

  祭血魔君、蛆狩雲,萬不得已時,漱玉節、遊屍門二屍這等受裹脅而來的「客將」

  通通都能上場,車輪戰之下,還怕奪不回赤眼?

   陰宿冥心機不深,見利朝三暮四,必不反對這憑空得授的大禮;聶冥途唯恐

  天下不亂,名正言順得了發言權,哪有甩手不要之理?
果然冷笑連連,不再抓著

  小辮子窮追猛打。

   鬼先生甚是滿意,正打算繼續說下去,卻聽一把磨砂般的磁震低嗓響起:「

  敢問門主,這個『規勸』,是怎麼個規勸法?
以武力一決高低麼?
」卻是惡佛。

   鬼先生心想:「你也知要來對付你麼?
倒是個明白人。
」揮手笑道:

   「耶,惡佛言重了。
『規勸』雲雲,自然有千般方式,可討人情,可說道理,

  萬一要比武較量以力服人,也不是不行,大夥兒點到為止,莫傷和氣,當作同門

  切磋便是;人人用的法子不同,端看個人喜好。
若問我個人,還是比較喜歡將道

  理說明白的。
」惡佛眉眼低垂,遂不再言語。

   鬼先生自背後刀匣中,取出離垢妖刀,走到右首的第一座白玉刀台之前,朗

  聲道:「既已議決,我便拋磚引玉,頭一個表態。
我狐異門,讚成七玄結盟,共

  禦外侮,共存共榮,光我鱗族,飯我祖槊!
」㈣㈣力㈣,將離塘的錄銳斧刃插入

  座上長孔,玉石不堪刃利,直沒尺許,牢牢豎在刀座之上。

   鬼先生意態昂揚,語聲回蕩在空曠的圓穹之下,驀地,刀座周圍的青焰水精

  忽然變色,光芒由青轉成血橙般的橘紅,映得刀上流光竄閃,分外靈動。

   「諸位請看!
我鱗族先祖有靈,亦知今日之會,必將改變東洲大地無數子民

  的未來!
」他熾熱的目光掃過現場眾人,朗聲道:「下一位是誰?
為了能擡頭挺

  胸走在陽光下,不再受所謂『正道』侵淩欺壓,誰願繼我之後,一決鱗族命運?

   祭血魔君見他微一頷首,心下雪亮,也取出天裂刀來,一路走上方塔,環視

  眾人道:「數百年來,血甲門被正道逼殺,過著沒有總壇、無有名號,隻能隱姓

  埋名寄人籬下的日子。
我願追隨胤門主,緻力將七玄帶到烈日青空之下,乃至揭

  去這條覆麵巾,與諸位把盞言歡。
本座代表血甲一門,讚成七玄結成同盟。
」倒

  轉刀柄,忽聽一人喝道:

   「……且慢!

   祭血魔君聞聲回頭,額前垂覆的繡銀烏巾無風自動,那似符非符、似咒非咒

  的銀織扭縐成團,似反映了覆麵烏巾之下,怒氣隱動的麵孔。

   「聶冥途!
」魔君尖亢刺耳的聲音回蕩在整座祭殿裏:

   「你待如何?

   身材高瘦、佝如風竹的老人自望台一躍而下,赤足踏上廣場內平滑細膩的磨

  砂地,滿不在乎地聳著肩,一路啪答啪答踅向方塔,便如一隻結篙撐布的吊喪鬼,

  那雙青黃怪眼在水精焰下格外妖異,彷佛滿眼皆瞳,更無一絲餘白。

   「魔君此問,未免太不經心。
莫非適才胤門主說得忒感人,難不成你都在打

  瞌睡?
」聶冥途咧開一口尖利黃牙,笑道:「我這是在『規勸』你呀,一人不是

  有一次機會麼?
『沒有妖刀的宗脈,可從中斡旋』II我記得方才胤門主是這樣

  說的。
你說是不是,胤門主?

   鬼先生一霎間明白了他的企圖,麵色微變,卻不好反口,強笑道:「確如狼

  首所言。

   聶冥途笑道:「隻不過你舉的例子,是萬一有人反對結盟,老子可以同他說

  一說,教他回心轉意。
要是老子自己就不讚成七玄同盟,按理,也能跟讚成的人

  說說罷?
』見鬼先生血色沉落,約莫也無接口之意,徑轉向倒持天裂的祭血魔君,

  咧嘴道:

   「好啦,魔君,老子這便來『規勸』你啦!
你要讚成,我便反對,你反對老

  子就讚成……打完後還站著的那個,便能決定這把刀的去向!

   ◎ ◎ ◎

   「你一定是故意的。

   明棧雪伸出纖細的指尖,輕輕爬網著烏濃秀發,原本還滴著水珠的發梢,隨

  著她衣上蒸出的氤氳白霧,很快便由潮轉潤,由潤而鬆,竟看不出有絲毫浸過水

  的模樣。

   「想騙我褪衣麼?
小色狼!

   耿照心底頗感冤枉,嘴上卻沒鬆動。
「反正明姑娘本來也是要洗澡的。
在北

  山石窟那兒是我到晚了些,早來片刻,妳也來不及穿上。

   明棧雪停下梳發的動作,瞇起姣美的杏眸,打量了他半天,仍是那副似笑非

  笑的神氣。
耿照最不能抵受她這模樣,輕咳一聲,率先將視線轉開,專心運功烘

  幹內外衣物,片刻才聽她喃喃道:

   「你眞的不一樣啦,是不是?

   「哪有什麼不一樣?
」耿照仍不看她,忙了會兒,才自顧自道:「就算不一

  樣也沒什麼。
不隻全身經脈,我連右手手筋換過一副啦,便不能說是換了個人。

  也有六七成新。
如果明姑娘指的是這個。

   「若在從前,我罵你『小色狼』時你會拚命辯白,卻拿眼兒偷瞟我。
」明棧

  雪歎了口氣,淡然道:「早知變這麼多,我就不會離開你這麼久。
這事你可以怨

  我一輩子,我都想抽自個兒老大耳刮子啦。

   「我沒怨妳。
」耿照強抑心驚,定了定神,擡頭卻迎著她瞇眼微笑,那份寬

  容與寵溺一如當日蓮覺寺時。
別中了她的計,他提醒自己,不知怎的卻有一絲痛

  楚,在胸中隱動。

   他帶著明棧雪離開北山石窟,直奔禁地望天葬。
要通往禁錮枯澤血照的出水

  口密室,隻有一條路可走,但明棧雪畢竟不是蘇合熏,濕漉漉地從水潭中爬起後,

  便自行運功枝除水氣,毋須「晾衣竿」幫忙弄幹衣物。

   那烘幹的溫熱白霧乃自她周身毛孔散出,帶著肌膚香澤,融融洩洩,說不出

  的馥鬱動人。
耿照為免心猿意馬,率先攀著岩壁,爬上出水口,掀動機關打開石

  閘,領明棧雪進入刻滿天佛圖字的石室。

   「有沒有故地重遊的感覺?
」明棧雪撫摩壁上陰刻,笑吟吟道:「蓮覺寺裏

  的娑婆閣也是這樣。
」耿照在來之前,料她一定會這樣說,但實際聽伊人輕啟朱

  唇、吐出綸音時,才知自己想得太過輕易。

   或許他眞正低估的,是自己對那段療傷避敵的時日的懷緬。

   「你便是在這兒吃了血蛁?
」明棧雪並未回頭,手眼兀自追著壁上圖字,似

  乎饒富興緻。
耿照忽有些慶幸,或許她並沒有將自己的動搖看在眼裏,低低應了

  聲:「……嗯。

   「和你一道的那個姑娘呢?

   她冷不防回頭,堪堪將他聞言錯愕、繼顯困窘的模樣盡收眼底,「咭」的一

  聲掩口環腰,咯咯笑了起來。
耿照無奈道:「蘇姑娘她……也得了些好處。
」將

  當日的情形扼要地說了。

   明棧雪聽完,雪靨忽泛起一抹嬌紅,美眸滴溜溜一轉,不懷好意道:「這般

  好處……不知現下還有沒有?
」耿照胸中枰然,差點克製不住將她一把擁入懷中,

  好生品嚐那兩片鮮潤唇瓣的衝動,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直到背脊撞上石壁,才得

  止住腳跟。

   或許該和她說清楚,他們現在有的僅隻是合作關係——但這話一出口,怕明

  姑娘立時要翻臉,休想再談什麼攜手抗敵。
耿照還有這點自知之明,不緻貿然說

  出挑曹的話語。
隻是這樣的拉鋸令他感到疲憊,益發懷念起在蓮覺寺,那段可以

  什麼也不想、單純信任著她的時光。

   但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或許隻有這點,明姑娘是對的。

   耿照定了定神。
「明姑娘,我已遵照約定,將服食血照的經過,以及發現血

  蛁處,通通說與妳聽。
按照我們說好的,妳該告訴我……」

   『那並不是你最想要的,對罷?
』明棧雪在幹涸的水道邊上並腿斜坐,裙布

  繃出修長渾圓的大腿曲線。
她信手輕拂裙膝,略顯嬌慵的姿態有著「明姑娘」所

  獨有的、令人驚心動魄的閑逸風情。

   「既然要談,我們就來談談你最關心的事好了。

   耿照本來想說「這不是我們的約定」,然而如此顯而易見的背信,興許明姑

  娘要的,就是他衝口說出,耿照終是將話留在肚裏,靜待她出招。
「你要幫手,

  和你一起對付那自稱鬼先生的家夥。
而我是挺好的幫手,且能自由進出冷爐禁道,

  世上縱有勝過我之強援,於此卻未必較我更合適。

   「在我心中,明姑娘是世上最強的幫手,無有其他。
」這句倒非恭維,耿照

  確是發自肺腑。

   明棧雪淺淺一笑,似頗受用。

   「我有什麼好處?

   這個問題耿照想了很久。
動之以情,毫無意義,在半琴天宮大廳之上,鬼先

  生斷他手筋時,明棧雪並未相救;若連逼命之危,都無法教她看在過往的情分上

  舍己為人,要求她無償出手,似乎更無立場。

   況且,冷爐穀原本就是她要消滅的對象。

   耿照一直想弄清楚她破門出教、乃至弑師的因由,就是認為其中有著力處,

  若欲化解明姑娘與天羅香的仇恨心結,須由此處入手。
但明姑娘不給他這個機會。

   「鬼先生用來引七玄首腦入殼的餌,是妖刀中內藏的武功。
」耿照正色道:

   「他欲召開大會的地點,便在冷爐穀中的龍皇祭殿。
據說在那裏,可將妖刀

  之內的武學解析出來,毋須成為刀屍,亦可習練。
明姑娘若肯出手助我,無論妖

  刀中析出什麼,我所知所得,皆願雙手奉上。

   明棧雪笑了。
「我若要此物,與鬼先生合作,要比同你穩固得多。
這個條件,

  聽起來並不合算啊。

   「如我前度所言,」耿照冷靜道:「鬼先生不會與妳合作,若他允了妳,那

  才更該留心。
但我不同,我不會背叛妳,說到的一定做到,比起鬼先生,我是太

  好的合作對象。

   明棧雪噗哧一笑,嬌嬌地瞪他一眼。
「哪有這樣說自己的?
老王賣瓜!
」耿

  照也笑了。

   「我承認你說得沒錯。
」片刻她收了笑聲,足尖輕踢著水道殘剩的淺漬,要

  是不聽談氣的內容,看來便似春日郊遊,與姊妹淘秋千撲蝶的大家閨秀,畫麵美

  不勝收。

   「但老實說我對妖刀武學雖有興趣,也不過就是翻看二一,滿足好奇的程度,

  況且你能掌握多少,此際所言俱空,要拿來交換,也未免太便宜了你。
這樣罷,

  你將通往龍皇祭殿的秘門打開,讓我開開眼界,我若一歡喜,說不定就幫你了,

  怎麼樣?

   耿照的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明姑娘,妳怎……怎麼知道……這裏是……」

   明棧雪站起身來,指尖輕點他的額頭,吐氣如蘭,狡黠的笑意令人臉紅心跳。

   「我的碧火功長於感應,還勝過了你,數日來我行動自由,到處偷聽人說話,

  都沒聽過什麼妖刀武學,你被關在望天葬,連溜出來找我都提心吊膽,何以知悉?

  若非在那祭殿裏,聽主其事者所說,也隻能說是天心通啦。
此其一也。

   耿照一想也是。
即經鼎天劍脈、血軺精元的強化再造,內功修為上他有不輸

  明姑娘的自信,然而適才在北山石窟,,明棧雪仍能早一步察覺他的到來,說明

  她的碧火功於此已是登峰造極,當世罕有。

   「……顯然還有其二?

   「當然。
」明棧雪輕笑著。
「七玄大會今日召開,總不會在大白天罷?
一幫

  妖魔鬼怪的,百鬼夜行正合適。
此際月過中天,你還有閑心來勸服我,料想開會

  地點必在左近,譬如……一牆之隔,無論我點頭與否,你都來得及趕上。

   這點耿照就不能不佩服了。

   「若有其三,我都不敢聽啦。

   「我本不想說的,好坑死你。
」明棧雪美眸一轉,掩口道:

   「牆上的天佛圖字有寫啊,打開秘門,便能直薄龍皇祭室。
還愣著做甚?

  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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