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言言”讓陸微言的心神顫了顫,她擡頭看顧道。
顧道疲憊、蒼白的臉上,帶了寬容甚至縱容的神情。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
“可能是同病相憐,身體上的無能為力,隻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
我感受了十幾年,現在也還離不開藥,可能這輩子都離不開。
但你會好的,隻要你用對了方法,擺正心态會好的。
”
“真的?
”陸微言的情緒漸漸被顧道平緩、和煦的語氣安慰了。
“對。
你回去看看你的公寓,看看你離開之後有沒有少了什麼。
”
“我等下再來看你。
”
“嗯。
”
陸微言走後,黎悠悠才貼着牆腳溜了出來。
顧道閉着眼睛,虛弱地半躺在沙發上。
瘦削中帶着病态的身體,讓人有種想憐惜他的沖動。
可這男人的姿态卻并不羸弱,反而讓人覺得異常的安心與可靠。
黎悠悠輕手輕腳地坐在對面的沙發,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顧道,心裡覺得有點可惜。
他雖然身體不好,但看起來是個優質的男人,他完全能找到更好的女朋友,讓他的女朋友妥善的照顧他。
可他卻找了個殘疾女友。
黎悠悠的心蓦地失落了起來,傻愣愣地看着顧道,有種自己喜歡的東西被别人搶走了的感覺。
顧道本來很疲倦,察覺到黎悠悠在看着他,又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時,一個驚慌害羞,一個沉靜寬容。
顧道:“吃飽了?
”
“吃飽了。
那個……剛才那位姑娘是你女朋友?
”
“怎麼會這麼問?
”
黎悠悠撓了撓臉,“你對她好好,我覺得她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人。
”
顧道扯了扯嘴角,“人都一樣,沒有什麼配不配得上的。
”
黎悠悠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心裡卻不太贊同顧道的話。
顧道:“你幫我從房間拿一條毯子出來,我想在這裡休息。
”
“哦哦。
你等着。
”黎悠悠立刻小跑進房間拿一條毯子出來,蓋在顧道的身上。
顧道身上有股淡淡的藥味。
她聞習慣了這樣的味道,覺得莫名的有親近感。
顧道見她不困,也不像其他人看手機打發時間的打算,問道:“你怎麼會學醫?
當醫生和護士很辛苦的。
”“是挺辛苦的,有時候還要遇到醫鬧,特别恐怖。
我爸媽是覺得女孩子有個穩定的工作比較好,以後結婚了在男方家也會受到男方家人的尊重,老了還有退休金。
我也沒有别的特别想做的事,就去學醫了。
”
“工作得開心嗎?
”“我覺得還挺好的,雖然挺累的,有時候還被病人家屬罵,但總體還不錯。
這兩年甯醫生的工作發生了改變,他從醫院裡出來了,專門做研發這一塊。
我挺幸運的,被他挑中了,現在做他的助理,不用面對
太多的病人,病人家屬也不對着我吼了。
”黎悠悠說着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
顧道被她明亮的笑容照亮了心裡的晦暗,也輕輕笑了一下。
黎悠悠見他笑了,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
顧蘊連續幾天給顧道打電話,确認他已經沒事了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她跟霍予沉、何慈頌打了電話,說了她打算詳細問她爸以前的事,讓他們自己酌情撥空來一趟秦城。
霍予沉的态度是讓她自己打聽就行,有外人在場反而會讓顧常輝尴尬,有些話不好說,還不如由顧蘊跟顧常輝談,再把聽到的内容轉述給他們即可。
顧常輝回到家,看到顧蘊在家翹着個二郎腿,一副悠閑自在的模樣,問道:“你最近這麼閑了?
”
“不閑,特意在家等您呢。
”
“等我做什麼?
”
“跟您八卦一下以前的事。
”
“多久以前的?
”顧常輝問道。
“我媽懷孕顧道的時候到她過世前的事。
”
顧常輝脫下帽子,拍了拍,說道:“這麼一長段的事說起來可就長了。
我先上樓換身衣服,回頭跟你說。
”
“顧常輝同志,您可别又拿什麼亂七八糟的借口搪塞我啊,我真是有點煩那些彎彎繞繞了。
在外面應付一下就當是為了謀生所做的付出,在家裡還收到一堆彎彎繞繞的話,我受不了。
”
“不忽悠你。
”顧常輝說完上樓去了。
顧蘊很滿意她爸的合作态度,晃悠進廚房拿了些吃的,等老同志洗漱完畢閃亮登場。
顧常輝在半個小時後換了一身居家服下樓,顧蘊已經斟好茶等着他了。
顧常輝笑罵道:“果然女大不中留,對男朋友的事這麼上心。
”“誰說的?
我是喜歡何慈頌,能為他做點什麼事情我也挺樂意的,但這事兒我更多是為了顧道。
我真不願意我寶貝了這麼多年的弟弟因為一件幾十年前的事受傷。
爸,您不知道顧道現在變得多好。
我這次去
殷城看到他,真是有種養了多年的孩子終于長大成人了的感覺,太有自豪感了。
”
顧常輝笑道:“你們姐弟倆從小到大都這麼好,也算是咱們顧家最大的福氣了。
”
“那是。
爸,您說說看當年的事吧。
”顧常輝喝了一口茶,“這事突然間也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了,我就從我駐紮外地開始吧。
你媽媽結婚之前身體沒那麼差,雖比不上其他人的身體好,但也不常生病。
生了你之後,有一次你生病了,家裡又正好沒人,司機跟你爺爺出門了。
咱們老房子那條路被雨水沖垮了,連天的雨水讓施工人員根本沒辦法修。
你媽怕你發燒留下病根,就讓醫生開車去塌方的地方等,她跟當時幫工阿姨就抱着你過去。
淋了半
個小時的雨,到醫院的時候,兩人都生病了。
”
顧蘊靜靜地聽着,聽着沒有任何印象的故事竟也覺得異常的溫暖。
顧常輝說道:“那時候你媽媽才剛出月子沒多久,之後她的身體就不好了,經常生病,性情也變了不少。
加上我常年在外地,家裡的事都得她照料,她壓力也大,導緻有什麼時候我和你媽的通話都是在吵架
。
”
“您和我媽吵架最兇的時候是不是何非給您寫信之後?
”“對。
那時候我有半個月的假,何非的兩封信是由部隊轉寄家裡的。
我在書房看信的時候,你媽看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