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非悅說道:“霍董,是不是我做錯了?
”“在那樣緊迫的情況下,你的做法是正确的。
人活着才有附加的一切。
更何況,那人的執念不也是擁有一個能陪他走下去的人嗎?
當今社會的包容性很強,他們活在人群裡也不會如何。
隻要他們不幹犯法的
事,不把人命、法律當兒戲。
雖然我希望他們最好找個不知名的小角落裡自焚,省得再出幺蛾子。
”
……
男人将帶着血漬的兩份極小塊的皮肉交給一名黑衣人,爾後攔腰抱起衣飾雍容華貴的女人,幾個身影閃爍便消失不見了。
男人将女人帶至人迹罕至的地方。
那是兩山之間的一條溪流,溪水從兩山之間流過。
這一番小天地,風景極為秀麗,且沒有被人工的痕迹破壞過。
男人無比珍視将女人放在一塊大石上。
随後,轉身入密林,抱來了無數的幹柴。
這些年退耕還林,以及家電、煤氣、天然氣的廣泛普及,山上的樹林都郁郁蔥蔥的,連帶的幹柴也很多。
不稍片刻,就堆積了無數的幹柴。
男人絲毫不在意他被劃破的黑金長袍,也不在意被荊蕀劃破那雙保養得宜,連繭也隻有薄繭的手。
男人回到溪邊,将柴薪堆砌成一張柴禾床,最後他将女人抱到木床上。
她冰雪一般潔淨的面容在徐徐升起的太陽的照耀下顯得有幾分死氣的蒼白。
她死了上千年,他傾盡所有護了她上千年。
比她美的女子、比她貼心的女子,比比皆是。
可他的心裡仍舊隻停伫了她的身影。
曆時千年,他仍舊不相信她走了,仍抱着她終有一天會醒來的期望。
直至遇到一位與她一模一樣的女子,跟她有過交流,他才幡然醒悟。
她已經走了,即便有一模一樣的臉,靈魂也是不一樣的。
他所衷愛的那個靈魂已經死了。
他的王妃,隻會躲在他身後表示她的害怕,不會如女戰士一般應對自如,還在千鈞一發之際有過人的反應。
他要的是那個讓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的王妃。
而非何非、褚非悅之流的女人。
她們隻有她的臉,神形皆不像她。
男人用火折子點燃油布,看着那張令他思之狂的臉。
良久之後,男人緩緩摘下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張疤痕遍布的臉,從完好的眼睛與臉型看,那張臉在毀容之前想必也曾是名動天下的美男子。
男人嘴角微微勾起,目光溫柔地看着晶瑩剔透的女人,緩聲道:“芷之,這張臉是不是分外可怖?
我一直不敢以這樣的面容面對你,擔心你會被吓到。
你可還認我?
你可是怨我千年之後都未曾讓你入土為安?
我舍不得讓你一人葬于陰冷潮濕的地底,亦無法獨自在孤獨的人世間行走。
若是沒有你,我又怎能獨活?
如今,我知道你不會再回來了,行遍世間,縱有千千萬萬人,美人、趣人無數,皆不是你。
沒有
你的人間又有何可眷戀?
”
男人的目光沒有片刻離開過那張臉。
之後,男人目光坦然而隐痛的點起柴堆。
星星之火,在片刻間便是燎原。
火,一點點吞噬那人的衣角、身體。
男人一個旋身,如黑羽一般掠至火床之上,将那人千年之後陡然有了半絲溫度的身體擁進懷裡,死死地抱着她。
與她一起承受着烈火的灼烤。
千年之前,他沒有與她一起承受病痛的折騰。
千年之後,他與她一起承受着他們此生最後的痛。
隻不過,之前是她一人承受;現在,是他清醒的承受痛苦。
想來,他們在這條情愛之路上,所付出的大抵是相同的。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們徹底消失的那一刻,至少是一樣的。
他們會被燒會一把骨肉相連的灰,灰燼一定是相互纏繞,永不分離的。
男人在最後一點意識消失時,看向保養得宜的手的新出的帶血漬的缺口,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形容的笑意。
……
另一座山間,韓俊将男人自焚前的事都看進眼底。
他和霍盈玉一起過來。
霍盈玉隻告訴他在這裡等着。
他沒有想到,他看到的居然是男人自毀式似的自殺。
韓俊看着那畫面,一陣靜默。
他本就不是個嗜血、好殺的人,跟同學打架也最多隻是流流血、磕破兩塊皮。
他爸媽的死以及背後的原因讓他的整個世界觀都颠覆了。
他短期内把自己變成了以複仇為生的人,陰鸷而冷漠。
但那終究不是真正的他。
他從望遠鏡裡看到那人抱着女人出現的時候,有好幾次機會可以報仇。
他終究是沒下手,一是霍予沉跟他提過這個男人死不了,子彈對他而言不一定有用;二是男人周身所彌漫的悲傷如此真實。
假如他不自焚,他會等那人安葬好他懷裡的女人,然後出手。
他沒料到男人的選擇是一起赴死。
看到男人走進火裡,與女人相擁在大火裡燃燒成灰燼時,韓俊站立在山間密林裡久久都無法動彈。
他沒有如此濃烈的情感。
那人活了千年,有大量的時間去接受生命中有如流水的女人出現,他卻甘願在千年之後,選擇了那一起焚燒殆盡。
那人大概心裡也還是有半點溫度的。
韓俊與另外幾名霍予沉安排給他的保镖一起走下山谷,去檢查溪邊的屍身。
韓俊看了一圈之後,說道:“有盒子嗎?
”
保镖掏了一會兒,掏出一個曾裝着武器的盒子,“這個。
”
韓俊接過之後,将灰收了起來,找一個背山靠水的高地埋了起來。
一名保镖不解地看着韓俊的舉動,說道:“讓他們的骨灰被風吹日曬雨淋不是更好?
”
“仇人成了一把灰,仇恨就不再重要了。
”韓俊淡聲道。
随後一行人離開了山谷。
……
褚非悅和霍予沉、霍盈玉、老劉下到蘇山山腳時,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
四人硬生生的在深秋時節出了幾次大汗。
一路上的颠簸簡直難以形容。
即便這樣,一路上也沒人說話。
褚非悅和霍予沉并排走在前面,大驚大懼之後精神陷入了極緻的疲憊之中,愣是沒提起半點勁兒。
心裡空落落的,沒有一點欣喜的感覺。
四人上了車,霍予沉的手機收到一條信息。
他點開來看,是他派過去保護韓俊的。
“兩人自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