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這點出息!
”
孫祿跟張喜一前一後爬了上來,邊吐槽邊合力將我從龍背鰭上摘了下來。
“喜子,你沒事了?
!
”我喜出望外。
之前我能感覺到,張喜是真虛弱的不行了。
張喜點點頭:“佛家的真諦原本便是無緣大慈,通體大悲,入世就是為挽救眾生。
現在九世佛陀現身,能不能打救全車的人我不敢說,他起碼得先顧眼前,先打救我吧?
我受佛光普照,總算是滿血‘復活’了,可要我請動佛家的護法天龍,那壓根不可能。
這是佛陀利用佛法,幫咱們誅邪來了!
”
此刻三人攀附飛龍,身在半空,面對的,是屍蛾猙獰醜陋的巨大人面,背後是更比其龐大數倍的佛陀真身。
按道理,有佛爺撐腰,我應該有十足的底氣才對,可為什麽,我會有一種“好花不常開,勝景不常在”的感覺呢?
不經意回頭間,就見巨佛的嘴角忽然抽筋似的牽動了一下。
這個細微的表情,如果是出現在竇大寶本人臉上,沒什麽稀奇的,可這絕對不是佛爺應有的寶相莊嚴。
“飛龍撐不了太久了,趕緊想法進到屍蛾嘴裡去!
”我喊道。
我對竇大寶實在太熟悉了,他那個表情,像是受到了什麽外界的撩撥,就好比有人撓他癢癢,他會強忍著憋笑,但最終絕對忍不住的。
果然,我喊聲才落,原本像是被定住的屍蛾,突然扇動了一下翅膀!
我心更是下沉,不再吱聲,攀附著龍身奮盡全力向上爬去。
張喜也覺出不妙,邊向上爬邊招呼孫祿。
孫祿也不知道是不是沒反應過來,非但停在原地沒有行動,還直勾勾地盯著人面屍蛾。
這時屍蛾似乎又有輕微的動彈,百忙間回頭看去,果不其然,巨佛嘴角又開始抽搐,眼皮還跟著跳動了兩下。
我越發覺得形勢危急,再也顧不了別的,咬著牙一鼓作氣爬上了龍頭。
張喜跟著爬上來,兩人一刻不停,同時大喊一聲“跳”,一起朝著已然處於下方的人面屍蛾跳去。
就在我們剛剛躍離龍頭的下一秒鍾,飛龍和巨佛光影同時閃動了兩下,消失不見了!
迎著淩冽的寒風,兩人有驚無險地落在了屍蛾頭頂。
“哎呀我靠,紮死我了!
”
下方傳來孫祿的怪叫聲。
我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這聲音並非離我們並不遠,好像就是從屍蛾頭顱下邊傳來的。
我終於知道,剛才孫祿為什麽沒有跟著向上爬了。
他體型胖大,動作不如我和張喜靈活,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於是選擇了另一條路徑,直接原地飛躍向了屍蛾。
他絕不可能直接落腳到屍蛾嘴裡,真實目的,是抓住仍鉤在屍蛾螯足上的皮繩,然後爬上來。
“這個孫屠子,腦子用錯地方了!
”
判斷形勢,我沒有絲毫猶豫,立即展開了行動。
陰陽刀在手,刀尖抵住屍蛾堅如磐石般的頭顱,徑直沿著屍蛾的面孔向下滑去。
屍蛾的蝁口近在眼前,卻是閉合的。
我一咬牙,本是當作“刹車”的陰陽刀抽離,幾乎是以墜落的姿態經過屍蛾蝁口時,又猛地用力將陰陽刀朝著蝁口中插了進去!
失去了佛光鎮壓,恢復行動能力的屍蛾,此時三對巨翅同時扇動,斜向上飛去。
整個刀身插進蝁口中,也不知道具體插到了哪兒,倒是固定住了。
可隨著屍蛾的動作,我整個人以攥著刀的手臂為著力點,被蕩到了半空。
“快抓住我!
”我竭盡全力大聲喊道。
兩腿一緊,身子向下一沉,下方的孫祿已經松開了皮繩,改抱住了我的腿。
他也不再廢話,手腳並用扒著我的身體向上爬。
就在他爬到半截的時候,屍蛾前端的一對螯足接連用力對碰摩擦,迸出火星的同時發出一陣陣刺耳聲響。
我眼看著飛虎爪連帶皮繩墜落,心裡直替孫屠子後怕。
最初我也是想利用皮繩爬到屍蛾嘴裡的,但在見識過它表面的硬度後,就一萬個慶幸沒那麽做。
體表能把手術刀磨損成那樣,你螯足上的剛毛怎麽可能是軟的?
怕是不等人爬到半截,就被那半尺長如鋼針般密密麻麻的剛毛給刺得千瘡百孔了!
關鍵時刻,孫祿也認清了形勢,不發隻言片語,努著腮幫子直接爬過我的身子。
又等了片刻,才覺一隻大手攥住了我的手腕:“上來!
”
我用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在孫祿的拉拽下爬了上去,立足之地,赫然正是屍蛾已經張開了的巨口之中。
張喜也已經爬了進來,卻正看著某一處發呆。
順著他目光一看,發現陰陽刀原來是插進屍蛾嘴裡,插在了兩顆石墩那麽大的大牙之間的縫隙裡,似乎還深入了牙齦。
也正因為這樣,才能承受住我和孫祿兩個人的重量。
“這個時候你發什麽愣啊?
”孫祿使勁抹了把臉。
張喜眼珠微微向上一擡:“它飛得很快,為什麽一直在向前飛?
”
“而且是張著嘴飛。
”我也看出了端倪。
張喜偏了偏頭:“張著嘴,向前飛,喝風?
它牙疼?
”
“屍蛾也知道疼?
”我對屍蛾並不太了解,可覺得“牙疼”和這龐大的妖物牽扯在一起,有點太過荒誕。
“如果靜海在這裡,有些問題就不是問題了。
”
我邊說邊走過去,將陰陽刀拔了出來。
很快,屍蛾就閉上了蝁口。
我們的視線並沒有受多大影響,那是因為,屍蛾閉口的前一秒,張喜已然化身成為了一盞紅燈籠。
“現在咱們該幹啥?
”孫祿甕聲甕氣問道。
我想了想,將陰陽刀在指間打了個轉兒:“目的達到一半,當然要繼續。
”
“我知道啊,就是覺得……現在居然是在一隻大撲棱蛾子的嘴裡,覺得怪怪的。
”孫祿拿出之前收起的野豬獠牙,抖手間亮出了九環大刀。
“怪事太多了,現在不是要答案的時候,就隻一心一意達成目的!
”我看向懸浮在半空的燈籠。
“跟我來!
”燈籠裡傳出張喜的聲音,繼而緩緩向前飄去。
孫祿邊走借著光亮四下張望,沒走出幾步,就“咦”了一聲:
“這是啥?
扁桃體?
”
見燈籠停住,我也停下了腳步,看著眼前怪異的事物,眯了眯眼睛:“是扁桃體,而且是人的扁桃體。
”
孫祿嗤之以鼻:“我去,你就瞎掰吧,這又不是真的人頭,真人頭哪有這麽大個兒啊!
”
“除了口腔科的‘刷牙幫’,還有誰能比我們更了解人嘴裡的構造?
”我斜眼看著他,“別自欺欺人了,雖然不知道究竟什麽原因,可我們現在,就是在一個‘人’的嘴巴裡。
”
孫祿一時無語。
那是因為他不能反駁我的話。
正如我所說,作為法醫,我和孫祿、張喜,比大多數醫生還要了解人身體內部的構造。
屍蛾的腦袋雖然大如車鬥,但的確是一顆人頭的樣子。
而隨著我們的踏入,眼前所見的一切,完全符合人嘴裡的各種構造。
包括牙齒的排列,以及眼前所見的——萎縮乾癟的扁桃體。
孫祿一臉匪夷所思,又左右看了看,向前踏出兩步,蹲在地上盯著一處石階般的事物。
“還看什麽,那是舌頭根!
”張喜幻化的紅燈籠道。
孫祿擡臉看向我,疑惑道:“我知道這是舌頭根,如果說咱們現在真是在一個人的嘴裡,倒不如說是在一具乾屍嘴裡。
而且這具乾屍,沒舌頭。
徐主任,我仔細觀察了,這‘乾屍’的舌頭,不是被利器割掉的,傷口雖然也完全脫水萎縮,但表面完全沒有一處‘相似平整’的地方。
這家夥的舌頭,好像是被連根拔掉的!
”
我沒接茬,轉向“燈籠”問:“喜子,這段時間你老是神出鬼沒,離開的時候,去哪兒了?
”
燈籠裡傳來張喜的乾笑聲:“禍禍,你已經大緻猜到了,那還問什麽?
”
我點點頭:“嗯,不問。
”
“咱這又不是鬥地主,你倆打啥啞謎啊?
”孫祿不耐煩道。
“別問了。
”我長出了口氣,“喜子不會害咱們,就跟他走。
”
雖然這一趟火車旅途,比之前的綠皮車還要詭異,但在經過了四靈鎮一行後,我已經學會把更多的時間拿來思考,將更多的疑問壓在心底。
之前情況雖然危急,可我並沒有忘記張喜說過的一句話——我這趟來,就是為了救你和這一車人的……
作為醫科生,假設去到了巨人國,那是不是就能憑借自身的醫學知識,代替精密的電子儀器,鑽進巨人的肚子裡,去到患病的部位直接進行切除?
這是孫屠子突發奇想提出的,說這話的時候,他剛用九環刀替屍蛾割了萎縮得像是風乾大柿子的扁桃體。
當屍蛾的蝁口閉合後,我們就差不多等於是在一個接近全封閉的空間裡,不知道外面的狀況,對屍蛾本身在做什麽行為,感應度也差不多隻能有百分之三十。
但在孫屠子手欠,愣是招呼都沒打,橫刀割扁桃體的時候,我們都明顯感受到所在空間有相當一陣是在劇烈震動,或者說,是顫抖。
法醫和外科醫生接受掌握的知識還不太一樣,簡言之,外科醫生最多知道在進行某種手術的時候,如果麻藥劑量不足,患者會如何反應。
而做過一定時間的法醫後,更清楚在不打麻藥的情況下,“被害人”的反應可能會是怎樣的。
“割完扁桃體,過了將近二十秒,口內條形肌才開始有抽搐反應,這特麽是乾屍還是活人啊?
”孫祿聲音有點發虛。
這真不能怪他,如果不能像我們一樣身在其中,而且全都熟知人體對外界刺激的各種反應程序,都不可能體會到我們當下的感受。
孫屠子是個“人才”,正如他天馬行空的想象,此刻,我們未必到了巨人國,但感覺絕對是以活人的姿態,進到了一個巨人的身體裡。
更令人細思極恐的是,這巨人也有著活人的各項反應,但各種細節和人體構造相同的肌肉、器官……全部的全部,都完全脫水。
我們,是在一具巨人的乾屍內行走!
一具有著活人感受的乾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