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觀主一說,姓傅的才知道父子倆經歷相似,都是掉進海裡漂流到這兒的。
隻是奇怪,這裡的人都和普通人一樣會生老病死,為什麽隻有父子倆不會老呢?
觀主說,他被前觀主陳三道人救了以後,就二次拜師拜了陳三研習道法。
起初並沒有發現什麽特別,而向陳三道人問起仙境的事,對方也是不知所謂。
沒過兩年,陳三道人去世,自己就接任了觀主。
又過了幾年,才發現自己竟似不會老去。
直到那個時候,他才想到,這所謂的海島,其實就是傳說中的鯨吞之地,是第一個師父所說的仙境所在,道門中人在此修行,不光修為突飛猛進,更能得長生不死。
姓傅搖頭,說此地雖然怪異,卻隻針對外來人。
對於修道之人或許是福地,但自己一介俗人難舍紅塵,眼看親近的人年華耗盡死去,自身永葆青春又如何?
如此長生豈非是一種折磨?
見父親不願討論這個話題,觀主便又跟他敘說了一些他離開後家中的情形。
想起進門前那小道士說觀中鬧邪魅,姓傅的問起此事,觀主兒子卻矢口否認,說這仙境中哪來的妖魔邪祟,即便有也不會到道觀作祟。
當晚夫妻二人被安置到後院歇息。
觀主前腳離去,姓傅的就連連歎氣。
傅妻問他為何愁眉不展。
他說自己曾行商多年,最擅察言觀色,方才一番談話,他已聽出,兒子未必就是真心修道,而是和大多凡夫俗子一樣懼怕生老病死。
傅妻倒是通情達理,說人怕死是天性,這不能怪他,至於修道更是看個人的天資機緣。
姓傅的微微搖頭,說不光是貪生怕死,他還看出兒子眼底深處透著一股邪氣,怎麽都不像是正道中人。
還有那小道士明明說觀中鬧妖邪,他卻矢口否認,這當中怕是有蹊蹺。
傅妻勸他不要多想,他卻越發不安,偷偷的把帶來的一把殺魚刃貼身藏了以備萬一。
臨近子時,姓傅的輾轉難眠,忽然聽到外邊有人敲窗戶,翻身而起,湊到窗下,就聽外頭一個聲音說:
“你夫妻二人快跟我走,否則必遭殺身之禍。
”
“你是何人?
”姓傅的驚問。
“我乃這後山之中一老鬼,雖然是鬼卻從不害人。
這觀主表面道貌岸然,實則貪圖享樂,打著道家之名背地裡做了不少禍害百姓的事。
他自以為無人知曉他那些勾當,殊不知舉頭三尺有神明,過了今夜子時,就會有山精海怪來懲戒他了!
我和他師父陳三道長素來交好,顧念舊情,前夜便來此警戒於他,並告訴了他離開此地的方法,讓他速速離去,以後洗心革面棄惡揚善。
哪知他非但不聽勸解,竟還變本加厲。
適才他在你飯食裡下了符咒,又把你安置在他原本的居所。
他是要你做替死鬼代他承受劫難啊!
你若不信,就打開床下暗格,一看便知真假。
”
姓傅的本是果斷之人,且事先已經心有警兆,當即移開床鋪,果然在床下找到一個暗格,裡邊盡是些金銀珠寶,還有一些女子的衣衫飾物。
這時傅妻也早已驚醒,見狀嚇得六神無主。
姓傅的示意她不要聲張,物歸原位,帶著她出了屋,卻見窗下站著一個白衣老者,須發皆白五柳長髯,不似鬼魅倒有幾分仙風道骨。
老者示意二人跟隨自己從後門出去,沿著山路一路向上。
見姓傅的一直陰沉著臉不說話,老者反倒覺得奇怪,問他為何輕信於人而不怕自己?
姓傅的說,老者雖自稱老鬼,但面容莊重慈祥,反倒是自己的兒子,一番言談漏洞百出。
就譬如他早聽說龍鱗鎮有個和自己一樣的外來人,既是為尋父前來,為何會忽略這一重要線索,一直沒去相見?
更主要的是,傅某人於心無愧,那又何懼鬼神?
倒是行商日久,深知人心叵測,才最是可怕。
自己離家前兒子算是孝順,可二十年彈指而過,為父者對子嗣的疼愛不會消減,兒女子孫對長者的恩德卻大多會隨著歲月蹉跎磨滅。
世間那許多千裡孤墳便是最好的證明。
說話間,已來到了半山腰。
老者繞過幾棵大樹,將夫妻倆帶到了一座神像前。
姓傅的雖然見識廣博,卻辨不出那神像是何人,隻看出那是道家裝扮。
這時,老者又語重心長對姓傅的說道:“你心胸磊落,按說可在此地長居久安,但一來你思鄉心切,二來你和那觀主是至親血脈相連。
他此番真是咎由自取在劫難逃,你若留在此地也會受到牽連。
不如盡早離去,免得受到株連。
”
傅妻忍不住說:“既是夫妻我便生死相隨,隻不知我那一對孩兒會不會受牽連?
”
老者道:“你那一雙兒女心地良善,山海明辨,不會殃及他們。
隻是老朽還有一言相勸——世間萬惡皆滋生於貪欲,等下你們萬萬不可有貪念,隻徑自離去,以後更要以善為本啊。
”
見夫妻二人應了,老者便帶著他們向那神像參拜。
才一起身,神像竟然移轉,讓出了背後一個山洞。
夫妻倆毅然跟隨老者入內,一路斜向上行。
昏暗中不計時間,終於看到了光亮。
再行一陣,所見情景令二人大為震驚。
夫妻倆也不知道是否出離了山洞,就隻見面前一片空曠,迷霧繚繞,讓人無法望及邊際。
而在迷霧當中,竟矗立著一座高塔,塔頂竟好似有一顆碩大的明珠,散發著月華般的光暈。
這時姓傅的終於忍不住向老者問:此地究竟是何所在?
難道真是仙境?
否則自己為什麽不會老去?
老者大笑,說稱這裡是仙境言過其實,實則此地乃是千年鯨落之地,另有一名曰‘鯨吞’。
這鯨吞之地的居民,多是千百年前輾轉到此之人的後代,販夫走卒商賈樵農皆有。
雖是因際遇不同流落在此,但善念流傳,才有了如今這世外祥和的景象。
跟隨老者進入高塔,夫妻倆頓時有些目眩神迷。
這塔內放眼一望,竟到處堆聚金銀珠寶。
姓傅的不禁感慨:這還真是一座切切實實的‘寶塔’!
同時卻又在意識當中,隱隱擔心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