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後方,已生白發的薄膺穿着素色長袍,朝着棺木的方向說道:
“看到了嗎,蕭家的犧牲,蕭家這些年所做的功績,陛下會忘,朝臣會忘,權臣貴戚會抹殺誣害,可這天下百姓卻是會記得的。
”
他們記得是誰護着大晉安甯,也會記得是誰舍了性命保全他們。
建安侯攥緊拳心時滿目通紅:“這賊老天,憑什麼為惡之人活的舒坦,蕭家卻落得這般凄涼?
”
“蕭家不會凄涼的。
”
有那漸露鋒芒的謝雲宴,蕭家門庭倒不了,更何況還有那個小姑娘。
薄膺目光落在人群裡背脊挺直的蘇錦沅身上,看着她跟在蕭老夫人身後穩步朝前走,看她梳着婦人髻時,雖着喪服卻帶着白玉發飾不露半絲怯弱。
年過半百的老人想起查來的那些東西突然就緩了眉眼,他那個神棍好友以前說過的話好像應驗了,他應該是找到了能傳衣缽之人。
雖是女子,卻不輸男兒。
蕭家棺木所過之處,人人避讓,不僅京中百姓相送,就連朝臣官員京中武将也有不少前來送行。
宮中籌備的葬禮極為隆重,而慶帝所寫的祭文也撼人肺腑。
等到蕭缙他們下葬時,蕭家衆人再也難以自抑悲傷,蕭大夫人和蕭二夫人哭的幾近昏厥,而霍柔也是抱着棺木不撒手。
周圍送葬之人見狀也壓抑不住落淚,一時間哭聲成片。
“老夫人,時辰到了。
”
恭王看向蕭老夫人。
蕭老夫人紅着眼讓人上前将蕭大夫人她們扶開之後,恭王就在一片的大哭聲中命人将幾人棺木葬入地底。
塵土掩蓋之時,天上飄起了小雨,就好像老天爺也在為這滿門英魂落淚。
回城之後,送走了恭王和太史令,蕭家女眷就接連病倒,就連之前一直硬挺的蕭老夫人也在半夜發起了高熱。
陳媽媽急匆匆來找蘇錦沅時,蘇錦沅和衣還沒躺下,匆匆披了衣衫就朝着錦堂院而去,等到了那裡時就見謝雲宴已經過來守在床前。
“祖母怎麼樣了?
”蘇錦沅急聲道。
謝雲宴回道:“席君甯在替她施針。
”逐擡頭又對着陳媽媽時有些責備,“阿嬷,我不是跟你說了,讓你不要去叫嫂嫂過來?
”
這段時間府裡的事情全是蘇錦沅一手操持,她也累的夠嗆。
陳媽媽張了張嘴,打從蘇錦沅接了令牌管了蕭家的事後,蕭家裡裡外外的事就一直是她在做主,老夫人突然高熱她下意識的就想去找蘇錦沅,完全忘記了謝雲宴的吩咐。
蘇錦沅替她解釋:“是我跟陳媽媽說的,這段時間祖母身子本就不好,我早就怕她會扛不住,特地交代陳媽媽随時留意着祖母這邊,有什麼不對就來告訴我。
”
蕭家死了這麼多人,要說打擊最大的不是蕭大夫人她們,而是蕭老夫人,兒子、孫兒盡皆戰死,要說不難過怎麼可能,可她卻要撐着自己坐鎮蕭家絲毫都不敢倒下。
她不敢哭,不敢和蕭大夫人她們一樣發洩,更不能亂了陣腳,可老夫人畢竟上了年紀,悲傷哀懼聚于心頭又哪能沒有半點影響。
蘇錦沅就怕蕭缙他們下葬之後老夫人會扛不住,所以特地讓席君甯留在了蕭家,沒想到夜裡居然真的發了高熱。
她朝着屏風内看了一眼,雖有焦急卻隻能等着。
過了一會兒裡頭才有了動靜,蘇錦沅連忙推着謝雲宴進去,就看到蕭老夫人躺在床上臉色發紅,額頭上沁着一層汗,頭發濕淋淋的貼在頰邊上人昏睡着。
蘇錦沅快步在床沿站定,伸手一探老夫人額頭,那觸手的溫度依舊燙手,“怎麼還這麼燙?
”
“你以為是大羅神仙,起了高熱哪那麼容易退下去?
”
席君甯有些沒好氣,“而且誰讓你們胡來的,老夫人這麼大年紀起了高熱哪能靠着捂汗來治?
”
“可以前高熱都是發汗……”陳媽媽神情有些慌亂。
“那是寒氣引起的高熱,能跟老夫人一樣嗎?
”
“她這是心神俱傷又加急怒攻心,先前一直忍着沒發出來,如今稍有放松這病就來勢洶洶,照你們這捂法,要不是我來的及時,她非得燒迷了神智不可。
”
見陳媽媽急紅了眼睛,席君甯這才松了口收了毒舌,“好在你家少夫人留了我在府裡,我已經替老夫人針灸過了,也替她散了心熱。
”
“你們去替她換一身略薄的衣裳,再取床薄被蓋着,還有,用涼水浸濕了帕子替她敷着額頭,擦一擦掌心腋下,等她身上高熱降下來後就别擦了。
”
席君甯将金針收回了藥箱,又取了丹丸遞給陳媽媽,
“這個每隔兩個時辰研磨一粒,泡在水中喂老夫人服下。
”
陳媽媽連忙接過東西之後就交代人去取去藥槽過來,而蘇錦沅則是拿着帕子替老夫人擦臉,又跟着陳媽媽她們一起替老夫人換衣服。
這邊謝雲宴則是被春回推着跟席君甯出了房門。
“多謝席公子救我祖母。
”謝雲宴朝着他擡手。
席君甯提着藥箱:“六公子不必謝我,我早就收過你家嫂嫂的謝禮了。
”
這丫頭記着他之前哄騙之事,怕還記恨杏林堂那一跪,這段時間見着他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也唯有讓他幫忙時才正眼瞧他。
他就沒見過比她更厚臉皮的,上一瞬還能冷臉相待,下一刻就能委曲求全。
當真是把物盡其用四個字發揮的淋漓盡緻。
拳心微緊時,謝雲宴雙眸沉了下來:“什麼謝禮?
”
“這就不便相告了。
”
席君甯語氣帶着幾分揶揄,“這是我和你家嫂嫂的秘密,不便與旁人道……”
他本是說笑,也沒打算把蘇錦沅跪他求醫的事情告訴别人,可那滿是戲谑調笑的話落在謝雲宴耳裡卻成了輕薄怠慢。
嗖!
一道勁風突然就朝着臉上襲了過來,席君甯連忙側身,那桃花眼中頓時生出幾分薄怒,“六公子這是幹什麼?
剛才還說道謝,如今就對着我這救命恩人動手?
”
謝雲宴面無表情的坐在輪椅之上,一雙眼裡無波無瀾,
“她是蕭家長媳,容不得人輕慢。
”
“我聽說藥王谷少谷主向來視金錢如命,救人一命萬金計。
春回,去取十萬兩銀票給席公子,錢貨兩訖,蕭家不欠人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