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人連忙點頭,雖然不明白這些貴客說的什麼意思,卻也不敢多問,隻低着頭就退了下去。
春回捧着醒酒湯站在門前,不着痕迹地朝外看了眼後,這才關上房門進了屋中。
片刻後裡面就隐約傳來他說話的聲音。
“公子,您先喝點兒醒酒湯吧。
”
“溫家做的?
”
“對,溫大人吩咐人送過來的。
”
“他倒是不錯……”
謝雲宴的聲音含着一絲醉意,提起溫志虎時聲音溫和了許多,像是喝了醒酒湯,過了一會兒後,人才清醒了一些。
“這次來仙陽倒是沒走錯了,之前還以為溫志虎是豫國公的人,沒想到原來他也向着世子,為了替世子謀利,還能自己弄出一幕刺殺的戲份來……”
他聲音低低的,說話時有些不太清晰,
“不過這樣也好,隻要不是豫國公的人就行。
”
謝雲宴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嘟哝了一聲,然後低聲道,“等明天夜裡譚金送貨出城的時候,記得帶人幫他一把。
”
“那些可是世子将來起事的底氣,絕不能出了差錯。
”
春回聲音微低:“咱們冒充劫匪倒是容易,有溫大人提前給的路線,童越他們也已經帶人安排好了,隻要譚金将貨送出仙陽,他們就會在半路劫道,回頭再嫁禍給之前刺殺溫大人的那些賊人就行。
”
謝雲宴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有些醉醺醺的嗤笑了聲:“賊人……”
“這個溫志虎倒也精明,自己弄這麼一出,東西丢了也能撇得一幹二淨,怕是就連方玮庸那老東西都會信了他。
”
他提起豫國公方玮庸,哪怕醉時,也滿是不屑,
“方玮庸怕是到現在都還以為自己拿捏着漕運司上下,以為溫志虎是他最聽話的狗呢,哪知道他早就投奔了世子……”
“這次先讓他栽個跟頭,等把那批東西交給世子,漕運司這邊的尾巴也處理幹淨,斬斷豫國公府交好的那幾條臂膀,我再跟方玮庸那老東西清算舊賬。
”
“到時候……”
哼!
謝雲宴冷哼了一聲,哪怕醉酒之時,也是殺氣騰騰。
月色當空,如銀輝落于身上時,分開隐藏在不同兩處的兩道身影都是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隻覺得渾身發冷。
溫志虎居然背叛了國公爺,謝雲宴跟他聯手了?
他們嘴裡的世子是什麼人,溫志虎居然早就已經跟他勾結,表面跟國公爺示好,暗地裡卻早就另投他主了?
還有之前刺殺溫志虎的人居然是他自己的人,難怪他們查了一遍什麼線索都沒查到,溫志虎這是對國公爺生了異心,居然還想跟謝雲宴聯手假意被賊人劫道,私吞國公爺他們的東西……
房中謝雲宴無意間透露出來的消息實在太多,也太過讓人震驚。
這突如其來得到的信息,讓得兩人都是心神俱顫。
裡頭聲音漸歇時,像是有人朝着門外走來。
兩人不敢停留幾乎同時就想離開,可誰知道藏在門外那道身影剛想朝着夜色之中潛去時,冷不防卻突然聽到房中傳來一聲厲喝:
“什麼人在外面?
!
”
唰!
藏在暗處的兩人同時一驚,樹後那人幾乎不敢停留,轉身就朝着溫家院牆外疾掠而去。
而之前藏在門外的那人更是吓了一跳,連忙腳下一蹬地面就想逃離,卻不想才剛騰空而起時,一道寒光正對着他頭面的方向就直接砸了下來。
“砰!
!
”
他倉促之間隻來得及提劍去擋,隻聽金鐵撞擊的聲音之後,他生生被砸得從半空中掉了下來,整個人摔在地上之後,身後便有疾風刺來。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窺探本公子!
”
謝雲宴提劍襲來時,臉上哪還有半點醉意。
地上那人心神一慌,連忙閃躲,隻可惜謝雲宴手中劍勢招招狠厲,且去勢刁鑽,隻不過片刻就将那人逼得節節敗退,身上更是很快就見了血。
謝雲宴招式看似兇狠,卻未曾下殺招,可他對面那人卻絲毫沒有看出,反而隻覺得謝雲宴難纏至極,打打不過,逃,逃不了。
兩人交手的動靜越來越大,直到從廂房附近打到了外面院中,兩人的打鬥總算驚動了府中護衛。
燈籠搖晃着出現在夜裡的溫家,原本寂靜的溫家喧鬧起來,有厲喝靠近時,那暗衛心神大驚,手中越發狠厲隻想逃。
隻可惜謝雲宴的身形卻如鬼魅,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不說,周圍春回更是跟了上來,逼得他根本沒機會離開。
眼見着溫家的人圍攏過來,附近也有腳步聲傳來時。
謝雲宴眸中一冷,手中招式瞬間淩厲了許多,他長劍越發狠辣,招招朝着那人要害而去,而那人急速閃退之時好不容易拼着受傷逼退了謝雲宴。
誰知謝雲宴卻在與他交戰之時矮身一個回探,手中長劍落空的瞬間,如同漲了眼一樣猛地回轉,“唰”的一聲就斬在他肩膀之上。
“啊!
!
”
那人慘叫一聲,半截胳膊落在地上。
他伸手抓着一把什麼東西朝着謝雲宴撒去,趁着謝雲宴揮袖遮臉時,他猛地騰空而起就直接躍上了牆頭,卻還來不及高興,就聽到虛空之中傳來破空聲後,後背一疼。
卻是謝雲宴手中長劍擲了過來,直接在半空中将他刺了個對穿。
那人瞪大了眼,想要垂頭看一眼自己身前,下一瞬卻直接朝着地上砸了過去。
鮮血在空中灑落,人跟着落在地上時,砸碎了一地磚瓦。
溫家的護院和下人剛好進來時,就看到地上血淋淋的人,那高度落下來時那人身上全是被劃破的血迹,瞪大了眼死不瞑目。
所有人都是吓了一跳,更有人驚呼出聲,而聽到動靜急匆匆趕來的溫志虎剛踏進院子裡,就看到這血淋淋的一幕。
謝雲宴滿是煞氣的站在那裡,身上還有血迹,而對面就是具黑衣蒙面的屍體。
溫志虎臉色微白,急聲道:“謝大人,你沒事吧?
”
“我沒事。
”
謝雲宴神色冷厲,臉上還帶着剛與人搏鬥之後留下的殺氣,“溫大人這宅子未免也太容易進出了些,我才剛不過留宿,居然就有人來暗殺。
”
“好在春回機靈及時察覺,否則要是讓人跑了,帶出了什麼消息,誰知道下一次來殺的到底是誰。
”
溫志虎臉色難看至極,他沒留意到謝雲宴話中的不對勁,隻全副心神都在這突然出現刺殺謝雲宴的人身上。
他沒想到居然有人混進他府上行刺謝雲宴。
謝雲宴雖然已經沒有官職在身,可他卻是蕭家的人,他要是真的死在他們溫家,他麻煩就大了去了。
“是我太過大意,竟是讓人混進了府中。
”
溫志虎低聲道,
“好在謝大人沒事,否則你若是出了什麼事,我實在是……”
他說的情真意切,臉上的後怕也絲毫做不得假,他是真的怕謝雲宴出事,天知道剛才聽到下人來報,說謝雲宴住處進了賊人,他與人打鬥時。
溫志虎滿腦子就一個念頭,謝雲宴千萬不能出事,他急匆匆跑過來時,鞋掉了一隻都顧不得什麼。
謝雲宴聞言說道:“不是你大意,我倒是覺得是有人故意想要我的命,這人是有備而來的,對溫大人府中地形更是十分熟悉。
”
“我也看過溫大人這府中護衛,可謂是極為嚴密,可這般情況下他還能猶如無人之地,若非我與春回聯手,怕還留不住他……”
他說話間走到那人身旁,擡腳踢了一下,
“先是溫大人遇刺,緊接着又是我,我倒是要看看,到底誰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溫家動手。
”
将趴在落地的人踢翻過來時,謝雲宴抽出他後背長劍,直接挑開了那人臉上蒙着的黑布,等露出有些血淋淋的臉時。
他臉色沉凝,顯然覺得這人面貌十分陌生。
倒是溫志虎,眼皮猛的一跳,險些失色。
“溫大人,這人你可認識?
”謝雲宴突然扭頭。
“不認識。
”
溫志虎脫口說道,等說完之後才察覺到自己反應有些過激,連忙壓下心中震愕,緩和了語氣皺眉說道,
“我沒見過此人,瞧着也極為面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人。
”
他說完還朝着周圍看了一眼,那些護院和溫家的下人也都是紛紛搖頭,表示都沒見過這人。
謝雲宴聞言目光冷凝:“那就怪了,好端端的,他怎會突然刺殺我?
”
他緊皺着眉心,
“我來仙陽也有這麼長時間了,從未遇到過半點麻煩,今夜不過是因醉酒在溫家留宿,居然就遇到這種事情。
”
謝雲宴臉上還留着一絲酒氣,低聲喃喃,
“要不是知道我死在這裡對溫大人沒有好處,我都懷疑是溫大人容不下我……”
溫志虎心中一“咯噔”,急聲說道:“謝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與謝大人無冤無仇,你之前還曾救過我跟高安性命,我又怎會做這種事情傷及謝大人?
”
謝雲宴聽着他的話後,想了想覺得也是,可是瞧着地上那具屍體卻依舊覺得煩悶。
酒後醉意熏人,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聲音沉悶的說道:“好了,我也就是随口說說,咱們又沒嫌隙,算起來更是同僚,都是替聖上辦事的,你殺我做什麼?
”
他聲音不高,說起“聖上”二字時,更是囫囵而過。
除了近在咫尺的溫志虎聽得清楚,落在旁人耳中時那兩字便像是被消音了一樣,根本聽不甚清楚。
“你之前也被刺殺,如今又換成是我,這些人怕是真想讓你落得個血光之災,怕是沖着你來的,咱們眼下倒真成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
謝雲宴低聲說完之後,搖搖頭道,
“算了,我今夜還是回悅來樓去吧,你這府宅瞧着半點都不安全。
”
溫志虎臉上乍青乍白,倒不是因為謝雲宴的話,而是這仙陽是他的地界。
哪怕他平日裡表現的再謙遜,這裡也是他的一畝三分地,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襲擊,還鬧到了他的府宅中來。
他臉色陰沉了一瞬,開口道:
“謝大人,這些賊人膽大包天,恐怕不僅是沖着我來的,如今你沒事,他們未必會善罷甘休。
”
“之前的事情是我大意,才會讓這些人混入了府中來,險些傷了謝大人,可你放心,稍後我定會重新安排好人保護好謝大人,絕不會再讓同樣的情況發生。
”
“悅來樓不如溫家安全,謝大人還是在此暫住,免得被賊人鑽了空子。
”
謝雲宴聞言眉心緊皺。
春回低聲道:“公子,溫大人說的有道理,悅來樓那邊人多眼雜,進進出出的人太多,萬一這些人真不死心,到時候你豈不是危險。
”
“不如就留在溫家這邊,想來他們一擊不成,一時半會兒也不敢再來。
”
謝雲宴聽着他的話,又見溫志虎看着他,半晌才歇了要離開的話頭。
溫志虎松了口氣,也不敢再讓謝雲宴住在廂房這邊,怕他因為剛才的事情心中不舒服,連忙喚了管家過來,将人帶到了内院别居。
那裡就靠近溫志虎的住處,卻又是個單獨的小院,離溫家後院湖邊不遠。
溫家下人領着謝雲宴離開之後,溫志虎的臉色才徹底陰沉了下來。
“爹!
”
溫思晴身上披着鬥篷,匆匆趕過來時,長發都來不及挽起,就那麼披在身後。
等瞧見那地上的血和躺在那裡的屍體之後,她臉色頓變。
“爹,這是……”
“先讓人把屍體處理了。
”
溫家的下人連忙上前,擡着地上的屍體出去,而溫志虎則是領着溫思晴回了書房那邊。
遣散了所有的下人之後,讓親信守在院中,不準任何人靠近之後,溫思晴剛關上了書房房門,就見那邊溫志虎抓着桌上的鎮紙就猛的砸在了地上。
“方玮庸!
!
”
他咬牙切齒,眼睛瞪大時目眦欲裂。
“爹……”
溫思晴吓了一跳,連忙開口,“您這是怎麼了?
”
溫志虎喉間喘着粗氣,胸口起伏時,眼中陰鸷至極:“剛才想殺謝雲宴卻被他反殺的那個刺客,是豫國公府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