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遠比大佛寺還要嚴重一些,地動來時,不少人都已經安寝,而突如其來的晃動讓得所有人都是驚醒了過來。
薄膺和汪光中等人匆匆朝着宮裡去時,就見到城中百姓驚慌失措,本該宵禁之時,大街小巷裡卻到處都能看得到穿着薄衫滿面驚恐從屋中跑出來的人。
燕陵領着禁軍守着宮門,京巡營的人則是安撫各處。
等進了宮在殿前碰頭時,幾人臉色都是格外難看。
“真的地動了,而且不在京城。
”
汪光中聲音有些發緊。
這次地動要真在京城,就不僅僅隻是掉幾片屋瓦摔碎些東西那麼簡單了。
建安侯說道:“沒想到居然真被他們說中了。
”
謝雲宴來找他,讓他領着去太史令府查閱以前典籍,說西北可能會出現地動、蝗災的時候,他是沒太放在心上的,更覺得謝六有些杞人憂天。
可萬沒想到居然被他說中了。
哪怕現在消息還沒确實,可建安侯隐隐覺得這地動恐怕真的就在雍、梁兩州,否則京中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動靜。
薄膺看着人群朝着殿前聚來,而裡頭馮喚提着拂塵匆匆忙忙出來,他皺眉說道:“建安侯慎言。
”
“相爺?
”
建安侯剛想說什麼,汪光中就伸手拉了他一下,仿佛意有所指般聲音未曾遮掩:“西北事大,稍有沾染就是重罪,侯爺雖然關心百姓疾苦,可到底與此事無關。
”
“今夜還是為着地動的事情而來,待會兒進殿之後侯爺切勿多提西北之時,免得别觸怒了陛下惹得一身腥。
”
他隻點到即止的說了一句,那邊馮喚就已經到了跟前,聲音尖細:
“陛下召諸位大人觐見。
”
汪光中跟着薄膺與其他人一起進殿,建安侯正想跟上,就被梁德逑拉住。
“梁大人?
”建安侯回頭看他。
梁德逑言語打探:“侯爺,我剛才聽你跟薄相他們說起什麼被他們說中了,什麼說中了?
難不成早就有人知道地動之事?
”
建安侯心中一緊,陡然就想起汪光中的提醒來,再見周圍有好些人都朝着他看來。
他面上露出不解之色:“梁大人說什麼呢?
這地龍翻身來的突然,大夥兒都是半夜被這動靜驚醒才進宮的,哪能有人早就料到?
”
梁德逑一臉不信:“那你剛才說那話…”
“什麼話?
”
建安侯神情莫名,像是完全不懂梁德逑在說什麼,
“我剛才不過跟薄相他們說了說這幾天城裡囤糧,還有碼頭起火的事情,梁大人怕是聽錯了,這地動的事兒連太史令那邊都不知道,我哪能提前知曉。
”
“梁大人怕未免也将我想的太厲害了些。
”
建安侯又不傻,哪能看不出來梁德逑想打聽什麼。
他剛開始還沒想明白薄膺和汪光中為什麼突然變了臉色,可現在見梁德逑他們打聽哪還有不明白的,明知道西北之事麻煩,他怎麼可能去将謝雲宴他們牽扯其中。
随口糊弄了一句後,見梁德逑還想再問。
建安侯直接就開口打斷,“好了梁大人,陛下還在裡頭等着咱們呢,咱們趕緊進去吧。
”
其他人見建安侯人走了,而且又有汪光中的話在前,都以為是梁德逑聽錯了,紛紛跟着進了大殿,而梁德逑的話堵在了嗓子裡,心裡疑窦叢生。
難道他真聽錯了?
“梁大人。
”
馮喚見其他人都走了,他卻沒動,不由回頭喚了聲。
梁德逑也顧不得其他,隻能先将疑惑壓在心底,快步朝着殿内走去。
……
慶帝半夜被搖醒之後,臉上就黑沉沉的,召了衆人入宮商讨了半天都沒個結果,他也徹底沒了半點睡意。
衆人在大殿之上戰戰兢兢,慶帝則是面色不明的等着外間回禀。
直到天色大亮,宮外的急報才送了進來。
禁軍統領燕陵站在殿前沉聲說道:“陛下,此次地動并非在京城,而是西北方向。
”
“京中隻有幾處年老失修的房屋倒塌,還有一些人被屋瓦砸傷,臣與京巡營、戍營之人統計了一番,知曉此次受傷之人雖多,卻還未見死者。
”
“京巡營林都尉,戍營謝校尉已經帶着人安穩各處,抓捕了幾個想要趁亂生事之人,京中一切還算安穩。
”
慶帝聞言面色微松,随即朝着下方衆人看去:“太史令!
”
太史令是個有些幹瘦的中年男人,名叫稷山。
太史掌天時星曆,又司管天監,責堪輿國運。
入宮之前稷山就已經猜到會被責問,而此時被慶帝叫出來後,他腦子裡全是上次謝雲宴去他府上,走之前跟他說過的那些話。
稷山朝上一拱手:“陛下,幾日前微臣進宮之時就已經與陛下說過,西北天境曾現異光,且近來月餘星相更變。
”
“太歲當頭、刑沖破害,白虎兇神當堂,且月德紫微受五鬼沖撞,恐有傷及龍脈國運大災之難。
”
“臣早已奏請陛下派人嚴查,且朝中早做打算,可是陛下……”
他頓了頓後低聲道,
“如今國運受損,地龍翻身本就是天意示警,還請陛下莫要輕忽。
”
慶帝臉色瞬間變了:“什麼叫白虎兇神當堂,月德紫微受五鬼沖撞?
”
“白虎兇神當堂,流年必有災禍,而五鬼又喚作五瘟,意味小人當道蒙蔽陛下視聽壞我大晉國運,陛下乃是紫微天命,若遭五鬼沖撞,恐生亡國之相…”
“放肆!
”
慶帝猛的怒喝出聲。
稷山心也提了起來,可有些話他不說,就得落得個未曾盡責的罪名。
他還記得謝雲宴跟他說的那些,強壓着不安跪在地上垂着眼說道:
“臣隻是依據天象而言,司天監、觀天象本就是微臣職責,若不能據實已告,那微臣這太史令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
“陛下重用微臣,又事關大晉國運,微臣不敢隐瞞。
”
慶帝看着面色平靜的稷山,原本因為那句“亡國之相”而生出的怒氣倒是突然散了一些。
太史令的職責本就是這些事情,稷山說話雖然有所冒犯,倒顯得他剛正不阿、不畏權勢,而他剛才話中所說也就越發讓人信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