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生靈,所需要的情感,都得是最直白的才能最有效。
一如霍慎之現在給予嬴棣的,直白且直接。
——嬴棣有的不會再給第二個,哪怕是第二個是景昀。
所有的感情沒有一個标準的答案。
不是父王抱過景昀不抱他,便是心中無他。
嬴棣的呼吸一窒,但很快又開始平穩。
那日他同天權說的話,父王都知道了。
而且,父王也看出了方才他心緒之中的渴望,在安撫引導。
“父王,兒臣懂得了。
這次去西疆,就讓景昀跟在父王身邊。
景昀跟着父王,更安全,嬴棣不會計較這些事情了,父王放心吧。
”嬴棣心裡憋着的那點不舒服,一下子就松開了。
聽見這種消息,景昀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他想要多親近許久不見的父王,但是也想要雲姒。
霍影道:“隻是你父王先行一步,你跟着先走罷了。
”
這麼一說,景昀心中才舒适了一些。
“今日就要走嗎?
”
景昀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又仰頭問霍影。
九爺在同天樞吩咐事宜。
霍影道:“對,宜早不宜遲。
”
“那我先同嬴棣哥哥一起過去,我要拜别母親。
”景昀說完,看向了主位上的男人。
霍慎之颔首示意天樞,天樞身邊的天玑,也一起跟着離開。
霍影這才開口:“主子行走的路程屬下已經規劃好了,隻是在必經之路上,有洪澇災害,若是繞開,要繞一大圈,需要多走半個月的路程。
且每年夏季總有大雨,冬季有幹旱,今天的水災厲害的很。
江南江北那邊問朝廷申請撥款,但是一切都先緊着前線,江南江北一帶,受災嚴重。
”
江南江北因靈江而得名,靈江橫跨西洲跟大周兩國,最後歸海。
每年的洪澇災害,靈江水暴漲,總會讓無辜百姓受災。
若是在這個季節去,避免不了遇到暴雨。
霍慎之默了一瞬,方才開口:“江南一帶,是蔣國公府家幺女夫婿所在?
”
霍影立即道:“是,因為這次災情嚴重,蔣家小姐蔣摘星,跟着夫婿顧明修進京了。
當初要不是因為李善慈那一手,或許摘星小姐,已經跟齊王殿下成了,也不至于最後嫁給了她的遠方表哥。
六年有餘,摘星小姐同齊王才得見,不過一個已經娶妻,一個已經嫁人為婦。
齊王殿下的眼睛,也沒有好。
”
齊王的眼睛,這是九爺也在着手關心的事情。
當初馮刃天給齊王治了一半,就撒手去了。
算起來,戰奴是馮刃天的徒孫,雲姒從戰奴身上,也承襲了一半的醫術。
“若是馮刃天還活着,那真是天下無敵手。
”
一聲幽幽的感慨,從蘭園之中發出。
雲姒拿到了雲令政給的鑒定樣本:“等今晚傍晚之前就能出結果,但是二哥你上哪來找的人,這麼信誓旦旦。
”
雲令政寡淡開口:“馮刃天跟他說過,他的眼睛是最合适的。
”
雲姒蹙眉,沉吟了一瞬:“這個人,居然還能搭上馮刃天?
”
話音才落,雲姒在閣樓裡,遠遠地就看見了攝政王府的馬車。
來的是天樞跟天玑,身邊帶着的,是嬴棣還有景昀。
景昀哒哒的跑着,一下子就沖進了雲姒的懷裡。
雲姒擁着景昀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他瘦得厲害,臉上還易容了。
轉頭,在看向了沒有易容的嬴棣。
嬴棣……
雲姒看着嬴棣,眼底忽然之間有些濕潤。
當初火海産子的一切似乎曆曆在目,兩個孩子,活生生地活在她眼前。
天樞:“我家主子的意思,是讓少主跟随在您身邊,而景昀小少主随在主子身邊。
”
雲姒抿唇,擁着景昀,看向了嬴棣。
嬴棣就站在天樞跟天玑身邊,也不主動過來,就面色和煦地看着雲姒,笑容微微。
雲姒深吸一口氣,目光從嬴棣的身上移開,摸了摸景昀的頭,才朝着天樞道:“把嬴棣也一起帶走吧,兩個孩子,都不要跟着我。
”
“母親!
”景昀伸手抱住雲姒,詫異地開口:“你不想哥哥嗎?
哥哥從未親近過你!
”
雲姒朝着嬴棣看過去。
想啊,怎麼會不想呢。
她沒有養育過嬴棣,但是嬴棣身上有她的骨血,她十月懷胎,當初為了兩個孩子都能活,讓南绛從肚子裡面生生剖出來的,連麻藥都沒有打。
她怎麼會不想。
“嬴棣跟着我,不應該。
要跟,我等我有這個能力在吃穿之外給孩子安定平安再說。
”雲姒的聲音清晰,在前面的嬴棣,也能聽得見。
他也是懂的,越愛越怕。
母親的愛,是小心翼翼,不敢冒險的愛。
也就在這時,嬴棣朝着雲姒走了過來:“久違了,母親。
”
嬴棣一句話,雲姒忽然就發不出聲來了。
“讓我在您身邊吧,我還從未成過誰的拖累。
父王恩賜朱厭于我,天樞亦在我身邊。
嬴棣無可畏懼,且信您能做好一個母親,以信您能護好孩兒,更信您能得償所願。
您有這個本事的,六年難關,您不是也走過來了嗎,如今又有何所畏懼?
”
嬴棣眼底含着看不清的笑意。
随着雲姒緩緩站起,他慢慢仰視,遂而跪下身:“霍氏嬴棣,拜見母妃。
前方路遠,叩請母妃勞心,攜兒臣同路。
”
雲姒想過嬴棣有過好。
但沒想過嬴棣能這麼好。
一舉一動,盡是大氣,更是在言談之間,膽氣顯盡。
她看看一旁在對比之下一臉天真的景昀,免不得含淚一笑。
這五年,他當真是精心雕琢嬴棣,怕是什麼都予嬴棣了。
一想到這些,她更是不敢觸碰。
生怕嬴棣在她手裡,繼而毀了他的心血。
想要成就孩子的心,壓過了迫切想要擁有他的心。
雲姒輕輕一笑:“唯恐有失,不敢觸此珍寶分毫。
”
“母親越活越膽小了,兒子都不怕,您怕什麼?
父王上陣殺敵,哪回不是搏命,戰場上生死難料,若是不想死,怕是沒用的。
父王曾跟孩兒說,若是哪天覺得怕,那就得更努力更拼命,擁有擔起跟命運一較高下的實力,如此方能一往無前。
”
嬴棣笑容一展,渾身透着生機跟一股着裝強勁的力量。
雲姒的目光閃了閃,似乎懂了他将嬴棣送來的意思。
他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