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床上的人
“草,差點嗆死我……”
高齊用袖子抹著嘴,從屏風後鑽出來。
秦究拎著他的外套不緊不慢走進屋,掃視著房間佈置。
他在遊惑面前站定,朝高齊的身影瞥了一眼。
遊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高齊一邊咳嗽,一邊從牆上摘了條布巾,動作帶起袖間風,壁燈火舌一陣輕晃,屋裏的光跟著暗了又亮。
遊惑收回目光時,剛巧和秦究的視線撞上。
對方突然“嘖”一聲,聲音又輕又低。
好像他真的是一個被掃了興緻的紈絝情人。
屏風後高齊又咳了兩聲,細細索索地擦桌子。
聲音其實不大,卻突然顯得有點鬧……
“謔,你居然還好好地站著。
”高齊突然出聲。
遊惑倏然移開視線。
“什麼站著?
”
他看向屏風旁。
高齊擦完一桌水從屏風後面繞出來,手裏疊著布巾,用下巴指了指秦究,“我說他,居然能站著進來。
”
“怎麼?
不能站著?
”秦究說:“那我應該用什麼姿勢進來?
”
“做夢的姿勢。
”高齊說。
他瞥了遊惑一眼,咕噥道:“失憶了脾氣都變好了……”
他想起當年開會時候考官A那張冷凍室裏出來的臉,能耐著性子聽人說傻比話就已經是他心情好了。
如果有人當面沖他來一句“我來找你偷情”……
天,他大概會一杯水潑過去,讓對方冷靜冷靜再說人話吧。
高齊齜牙咧嘴一番,對秦究說:“這要是以前,當場給你蹬下去信不信?
”
秦究把外套丟在獸皮椅上,解著袖扣點頭:“信,可以想像。
”
他說著擡眼看向遊惑說:“是挺兇的。
”
遊惑:“……”
高齊:“…………”
不知道為什麼,高齊覺得這話味道怪怪的,很有幾分促狹的意味。
但他說這個不是為了讓某些人得寸進尺的。
偏偏正主不吭聲。
您高冷寡言別寡在這時候好嗎?
高齊覺得自己此刻活得像個太監。
他有心想把以前那些過節咣咣咣都倒給兩人聽,但他又覺得,絮絮叨叨的更像太監。
其實他心裏知道,這兩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對方的身份,恐怕同樣沒少聽說曾經的過節。
都是成年人了,既然人家覺得可以不計前嫌暫時當個同伴,他何必挑這種時候費口舌呢?
畢竟是考試期間,多個朋友少個麻煩才是最好的。
高齊在心裏歎了口氣……
他什麼時候這麼婆婆媽媽過?
沒有!
也就對A這個朋友了。
也許是因為當初A出事,他卻沒能做點什麼,有一點愧疚吧……又或許重新見到老朋友有點亢奮,所以現在操心得像個媽。
高媽氣悶地倒了第二杯水,一屁股坐進椅子裏,聽著遊惑問秦究:“你要住這?
”
“讓住麼?
”秦究問。
遊惑又沖隔壁擡了擡下巴說:“你那位夫人一個人?
”
聽見他這種問法,秦究笑了一下。
“楊小姐非常排斥與人合住,她說男女都不行。
”他聳了聳肩說:“我跟她說過,如果碰到什麼事就叫一聲。
”
這種性格的姑娘也是難得一遇,挺讓人意外的。
秦究又看向遊惑。
他人都已經在這了卻還要問一句:“所以讓住麼?
”
高齊咕咚咕咚灌水,聽得牙痛。
他心說都是朋友,怎麼說話方式完全不同。
不過總體聽下來,還是他更朋友一點。
隨便解釋兩句,A就點頭了,從頭到尾就說了四個字,乾脆俐落。
扯什麼夫人……
遊惑看著秦究說:“床歸我。
”
“那麼大呢,不考慮分我一半?
”秦究說。
高齊:“?
?
?
”
“不是,這事能不能有個先來後到了?
”他說。
秦究一手搭著椅背,轉頭看他:“為什麼要有?
”
高齊:“……”
一個據說是多年朋友,一個是……朋友。
總之,對上了令人頭痛。
遊惑看著他倆,想了個折中的辦法:“算了,我睡外面,床給你們。
”
秦究:“?
”
高齊:“?
?
?
”
離晚宴還早,外面電閃雷鳴又下起了雨。
高齊打了好幾個哈欠,連帶著遊惑和秦究也犯了困。
“不行,我得睡個午覺。
”
高齊咕噥著進了臥室。
遊惑正打算在獸皮椅上將就一下,就聽高齊說了一句“算了算了,我還是睡外面吧”。
又怎麼了?
睡個覺而已,這還沒完了?
遊惑皺著眉看過去,就見高齊指了指床說:“我建議晚上都打地鋪吧,那床顏色不對。
”
“什麼顏色不對?
”
他們走進臥室,拉開厚重的帷幔,就見整張床不論是床單還是被子,都呈現出一種泛著棕黑的紅。
“這裏壁火有點暗,我不知道你們看不看得出來。
”高齊指著那一床暗紅說:“像血,幹掉的那種。
”
秦究摸了摸被子。
遊惑拎起被子一角聞了聞。
高齊心道這兩位怎麼都直接上手啊。
“有味道麼?
”
遊惑搖了搖頭:“沒有。
”
被子上什麼味道也沒有,隻有非常清淡的花香,就好像這一床的顏色是用各種花料染就的。
“我估計也沒什麼味道,真這麼明顯的話,一進屋就該聞到了。
”高齊說。
遊惑忽然想起周祺的話,她在臥室裏轉了兩圈,就說聞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臭味。
他把周祺的話告訴兩人,高齊當即趴在床上使勁聞了聞。
秦究則在整個屋裏轉了一圈。
“還是沒聞到,可能那丫頭鼻子特別靈。
反正不管有沒有味吧,以我的經驗,這種顏色和血相近的東西十有八•九有問題,最好別沾。
”
他們又提醒了左右兩間房的人。
趙嘉彤說:“我一開始真沒注意,還是小周告訴我屋裏有股怪味。
”
小周說:“我祖傳的狗鼻子。
”
楊舒則“噢”了一聲,說了句謝謝,就拆著長髮回屋了。
三個姑娘性格迥異,高齊咕噥了一句,縮回了腦袋。
他們避開臥室,各自找了個地方午睡。
外面雷聲依然未歇,雨水打在陽臺石壁上,發出劈啪聲響。
潮濕的水汽撲進來,稍稍驅散了屋內的悶熱。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不屬於仲夏夜的寒意掃過。
就像……有一滴冰水落在後脖頸上,順著皮膚一路滑下去。
趴在桌上睡的高齊突然一抽,搓著脖頸上豎起的汗毛。
他在半夢半醒間擡起頭。
屋內昏暗,壁燈不知什麼時候熄了大半,隻有臥室的一束光在輕輕搖晃,將帷幔照得半透,映出裏面那張大床。
床上坐著一個人。
一動不動。
操。
高齊猛地一激靈。
他狠狠搓了臉,伸手去夠獸皮椅上的人。
連拍三下,遊惑依然保持著手臂擋光的姿勢,隻露出下半張臉,睡得極沉。
高齊:“……”
他嘴唇蠕動兩下,又背手去拍另一位。
秦究坐在一張扶手椅裏,支著頭,也睡得極沉。
高齊心說我日。
他繃著脊背,悄悄捏著手指關節。
火光突然晃了一下,帷幔裏的人影瞬間暗了一下,帷幔又不透光了。
高齊聽見一陣細細索索的布料摩擦,就好像床上的東西正在挪動。
等到火光重新亮起來,帷幔在光下輕輕晃動著。
高齊這才看清,床上坐著的是個女人,頭髮挽得很高,脖頸和肩背皮膚從裙子裏裸露出來,晃眼一看就是一大片白。
她似乎聽見了外面的呼吸聲,回頭看過來。
很奇怪,她轉頭的動作非常僵硬,也非常緩慢。
好像轉快了頭就會掉下來似的……
高齊被這種想像瘮了一下。
他咧了咧嘴,剛把這種情景從腦中揮散出去,就和那個女人的視線對上了。
隔著帷幔,他其實看不清對方是不是真的在看他。
隻能看見同樣極白的臉,鼻子嘴唇都很模糊,隻有那雙黑洞洞的眼睛異常抓人。
她眨了一下眼睛。
突然整個人塌了下去。
胳膊大腿七零八落,腦袋滾下來,掉在了床下,以嘴朝上,眼睛在下的狀態一轉不轉地盯著這邊。
高齊當場就蹦了起來。
不過不是溜走。
瘮人歸瘮人,但他經驗豐富,心裏清楚得很。
這種情況正面剛比背對著這玩意兒跑安全多了。
他抄起一把凳子直奔臥室。
腦袋已經滾到了床底,他掄著凳子砸上床,又拽下自己掛在衣架上的外套,在壁燈上一走而過。
火光猛烈搖晃,差點兒被他扇熄。
外套著了火,瞬間燒了起來。
高齊把火團扔去了床底下。
一般來說,床底的腦袋會被火驅趕,給他片刻的緩衝。
而這時他隻要把床上的斷肢掃蕩掉就行了。
然而他掀開帷幔一看,空空如也。
凳子掉在地上,發出咣當一聲響。
胳膊大腿都沒了蹤影,他僵了一下,突然蹲下。
床底下隻有燃燒的外套,不見那顆頭。
高齊渾身一僵。
突然有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
“我操——”
他猛地一驚,轉頭就打過去。
結果他揮出去的拳頭被人一把鉗住,接著被扭到身後。
三下五除二,他就被控制住手腳懟在地上。
他剛要罵人。
一杯冷水當頭潑過來。
高齊一個激靈,閉上眼再睜開。
就見臥室裏燈火通明,壁爐上的火輕輕搖晃。
之前看見的情景就像一場夢,毫無痕跡。
秦究膝蓋壓在他背上,低頭看他。
遊惑手裏拿著個空杯,說:“清醒沒有?
”
“什麼清醒沒有?
”
高齊懵了。
他掙開秦究的桎梏,手腕上兩條紅痕,感覺自己關節都要被卸了。
“我一睜眼就看見你坐在床上,手裏拿著一把刀,要切自己的頭。
”秦究說。
“不是,我看見一個女人,頭掉在了床底,我拿外套點火燒她來著。
”高齊說著指了指床底說:“就扔這——”
誒?
他話音一頓,床底下隻有一把滾落的刀,刀邊還沾了一點血跡。
而他的外套,還好好地掛在衣架上。
高齊一咕嚕爬起來,摸了一把脖頸,一手血。
面面相覷間,木門被人敲響了。
管家道格拉斯蒼老的聲音說:“先生夫人,我來通知你們,晚宴馬上開始。
公爵老爺的晚宴一向很隆重,需要更換禮服。
另外老爺有個習慣,他希望所有客人戴上面具,保持一點復活節的……神聖感。
”
說著,門吱呀一聲開了。
僕人抱著兩套禮服進來了,秦究眼疾手快掩住臥室門。
僕人張望了一番,把衣服掛在屏風上,自己走到門口等著。
“請先生夫人儘快換上,我給二位帶路。
”
秦究拉開臥室門看了一眼。
屏風上掛著一套舊世紀的男士禮服,繁複典雅。
還有一套特別華麗的大裙子……
“……”
秦究又把門給關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有點短,另一章晚上回去更~
大家元旦快樂!
2019年要來啦,發800個紅包慶祝一下,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