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秀秀的家，離J城八百裡，坐火車要一夜。

　　她之前流了好幾個女娃。

　　婆家早就不待見她。

　　丈夫也打她，都是踹她肚子，還給踹出傷，去醫院縫了好幾針。

　　康秀秀爹媽都去世了。

　　家裡兄嫂木讷老實，不敢做主。

　　任她挨打也不出頭。

　　這一次，好不容易又懷上。

　　婆家找私人診所給看了，大胖小子。

　　村裡衛生服務站的人，看康秀秀年紀大，讓她生産前，最好去縣城醫院做個檢查。

　　一檢查不要緊，康秀秀狀況很不好，不能順産。

　　剖腹産，縣醫院也不敢上手，怕出事。

　　婆家可不高興了。

　　她婆婆天天罵康秀秀。

　　可肚子裡的大胖孫子，她舍不得啊。

　　于是咬牙出了二十塊錢，讓康秀秀來J城找混的比較好的遠方表姐張素貞。

　　二十塊錢，都是咬牙出的，更不可能再出錢讓男人來。

　　來了，又是多一個人開銷，家裡還少了勞力。

　　甯奕殊聽康秀秀說完，又可憐，又痛恨。

　　她說；“我們醫院規定，手術前必須直系家屬簽字！
”

　　“而且你的情況，我們反複給你說過：瘢痕子宮，前置胎盤，前置的胎盤恰好位于你小腹上的瘢痕處。
”

　　“說白呢，你是拿自己的命，給你婆家傳宗接代！
”

　　“你都拼命了，你婆家難道就付出二十塊錢？
”

　　她是醫生，要客觀。

　　所以盡量不讓自己生氣。

　　康秀秀沒主意。

　　她要是個有主意的人，就不會活成這樣，早拿鐵鍁把渣男丈夫給揍了。

　　所以她看向張素貞。

　　張素貞就是利用康秀秀，才不管她家裡事。

　　她說：“你是醫生還是居委會，她婆家都死光了，親爹親媽也不在了，你說怎麼辦？
”

　　“我是她表姐，我就是家屬。
”

　　“你說能不能簽，這手術做還是不做吧！
”

　　甯奕殊豎眉：“不簽字，這手術就沒法做。
要不你們還是回自己縣城吧！
”

　　“你這個小大夫，什麼态度這是？
”張素貞借題發揮。

　　甯奕殊繞開她，問康秀秀：“你想活命，就給你婆家聯系，讓他們發個同意代簽的電報也行！
”

　　“你自己想，人家不把你當人，你自己是不是也把自己不當人？
”

　　要上手術台了，婆家一個人也不來。

　　“等你直系親屬來了，我們再手術，反正你是剖腹，還沒到預産期！
”

　　甯奕殊轉身就走，不跟兩個人廢話。

　　…………

　　“什麼？
推遲？
”家裡的韓玉珍，接到張素貞的求救電話。

　　為了今天的手術，她特意将自己調休班，就是為了避嫌。

　　沒想到攝像頭風波剛擺平，手術又出現變故。

　　她皺着眉頭，将情況問清楚。

　　“醫院規定，大手術必須直系親屬簽字，要不就委托。
你想辦法啊！
”怎麼婆家就不來人了？

　　想她生李萱的時候，李家裡三層外三層，寶貝的不得了。

　　“沒錢？
我給你錢，必須讓對方家裡來個人！
”韓玉珍咬牙。

　　康秀秀的病曆，她偷偷調閱了。

　　情況很棘手。

　　手術台上大出血的幾率很大。

　　這是個好機會。

　　…………

　　張素貞挂了電話，沒辦法。

　　她隻能再聯系康秀秀婆家。

　　婆家就是心疼錢。

　　既然有人出路費，管吃管住，肯定有人來。

　　來人是康秀秀的婆婆，劉老太。

　　坐的飛機。

　　快！

　　“大娘，你可算來了！
”張素貞接的機。

　　劉老太滿臉溝壑，披着一塊毛巾，還沒有從暈機的狀态中恢複。

　　“哎呀，我吐了一路，這鐵鳥真是厲害，嗖一下就飛上天！
”劉老太頭還暈着。

　　她看見還要坐小轎車，堅決不進去：“不行，我暈！
”

　　“大娘，秀秀在醫院，等着上手術台，你趕緊的吧！
”這時候，張素貞都看不慣劉老太了。

　　來了不問兒媳婦咋樣，先說自己暈。

　　張素貞是康秀秀娘家這邊的親戚，又在J城混。

　　劉老太先天的怕她。

　　面對張素貞的不耐煩，她沒吭聲。

　　等到了醫院，看見康秀秀，劉老太就開罵了：“折騰的玩意兒，生個崽子還嬌氣的不行。
”

　　“手術得花多少錢，讓你來大醫院，是讓你手術的嗎？
”

　　還不是覺着大醫院，可能順産。

　　康秀秀不敢吭聲。

　　“誰大聲喧嘩呢？
”甯奕殊知道來人了，走進來。

　　劉老太又不吭聲了。

　　人家是城裡人，還是大夫。

　　甯奕殊問：“你是康秀秀家屬，跟她什麼關系？
”

　　“我是她婆婆。
”劉老太說。

　　甯奕殊問：“她男人呢？
男人怎麼不來？
”

　　劉老太說：“農忙的時候，男人怎麼能出來？
再說生個孩子，多髒，不能讓我兒子粘！
”

　　“生孩子髒，你兒子不是你肚子裡爬出來的，他自己不嫌自己髒？
”

　　甯奕殊沒忍住，她将手術同意書往劉老太面前一甩：“簽字！
”

　　“不識字！
”

　　“……”

　　最後，劉老太嗯的手印。

　　手術推遲兩個小時，康秀秀還是進了手術室。

　　…………

　　張素貞不想在手術外等。

　　她給劉老太說：“大娘，你帶多少錢來？
”

　　“沒帶錢！
”沒說還要帶錢。

　　張素貞笑笑：“秀秀手術費怎麼也得大好幾千，你不帶錢醫院不會讓你走的。
”

　　“你别那種表情，我有錢，先借給你，不過得打借條，必須還，否則我就上法院！
”

　　“我現在，去銀行給你取錢！
”

　　劉老太被唬的臉都綠了。

　　花好幾千？

　　敗家娘們！

　　張素貞很滿意她的表現。

　　知道心疼錢就行。

　　她起身離開。

　　張素貞走了，劉老太又氣又慫，默默坐在外面長椅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劉老太打瞌睡，睡着了。

　　“快快快！
”

　　有護士撞開手術室門，往外跑，将劉老太驚醒。

　　現在是晚上七點，手術室裡隻有康秀秀一台手術。

　　劉老太擔心的不行。

　　護士說：“産婦大出血，趕緊去血庫調血！
”

　　“啥？
”

　　劉老太一哆嗦，抱住了護士：“同志，那我大孫子呢！
”

　　“你誰啊，别耽誤事兒！
”護士着急。

　　劉老太着急：“我是産婦婆婆，我大孫子沒事吧？
”

　　“孩子沒事！
”護士着急走。

　　聽到孩子沒事，劉老太松一口氣。

　　見護士要走，她又拽住：“大夫，輸血是不是很貴？
俺們輸不起，不輸了！
”

　　“不輸血，産婦會死！
”

　　“……”死了，再給兒子娶個媳婦。

　　劉老太不願意再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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