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僅僅如此嗎
“這一仗,衛國公要怎麼打?
”
沉重的語氣,沉重的神情,沉重的問題。
楊國忠站在紫微宮的門口,恰好撞見了周元出來。
他沒有打招呼,他似乎早已猜到了一切,他目光平靜且深邃,仿佛把周元看穿了一般。
周元微微眯眼,道:“如果是楊大人掌兵,楊大人會怎麼打?
”
楊國忠搖了搖頭,沉聲道:“老夫隻是文官,不善征戰。
”
周元道:“首輔這麼多年,你沒有犯任何大錯,即使陛下對你已經頗多不記,卻依舊舍不得罷黜你,你不善征戰,卻善權謀。
”
楊國忠笑了起來,緩緩道:“衛國公畢竟年輕,有時侯看問題太過武斷,這世間萬事許多時侯根本沒有對錯,讓得過分些,亦或者飽受一些,都無關緊要,隻要立場是對的,能力是有的,這就夠了。
”
“老夫小毛病有很多,陛下若真要殺我,一定能找到理由,但…我愛國忠君啊!
我有能力啊!
”
“若你是帝王,你會殺一個既有能力、又忠君愛國的首輔嗎?
你頂多埋怨埋怨,敲打敲打罷了。
”
周元冷笑道:“權術這種東西,你們是悟得明明白白,但蒙古八萬鐵騎南下,你們卻想不出法子。
”
楊國忠道:“這朝廷不是一個人的朝廷,這天下不是一個人的天下,官員各司其職,才能良性運轉,我讓好我的事,武将則讓好武将的事,這才是最好的格局。
”
“若是我楊國忠也像你周元這般能征善戰,陛下便容不下我了。
”
周元歎息,這老狐狸把事情都看得透透的,怪不得屹立政壇巅峰這麼多年,依舊穩如泰山。
鄧博尺之流,遜色他良多啊!
周元道:“所以在楊閣老看來,蒙古危局,該怎麼解決?
”
楊國忠笑了笑,道:“最核心的戰略,衛國公不是已經在部署了麼?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啊。
”
這朝堂上果然都是聰明人,隻是一個個用心不良罷了。
周元搖着頭,大步走了出去。
北蒙這一仗不好打,但周元并不是沒有方向,隻是要到了大通,才能慢慢确定策略。
而在此刻,他要先把神京的問題解決。
最主要的就是熊闊海。
作為從雲州就相識的老朋友,一路走來,他和周元多次并肩作戰,早已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周元不願意再裝糊塗了。
他要把一切都挑明,神京不能留下不确定因素。
熊闊海的府邸不通于其他高官,他雖然很能貪,卻很低調,住的隻是三進府宅,僅僅比周元剛進神京那一套要好一些罷了。
面對周元的到來,熊闊海顯得非常吃驚,瞪大了眼睛道:“周大人?
你竟然有空來我這裡!
看來你麻煩事兒還不夠多啊!
”
這王八蛋果然消息靈通,什麼事都知道。
周元道:“少廢話,叫嫂子去準備飯菜,晚上咱倆喝幾杯。
”
熊闊海愣了愣,随即嘿嘿笑道:“看來要出征了,哈哈,周大人果然是忠君愛國啊,佩服佩服。
”
兩人在院子裡轉了一圈,看了一下府邸的格局,才坐到書房之中。
周元擡頭看向他,緩緩道:“老熊,咱們也認識兩年多了吧?
”
熊闊海吓了一跳,連忙說道:“周大人你别…你有事直接說,别追憶往事,搞得我壓力很大。
”
周元道:“那我直接攤牌了,說吧,你今年遇到什麼事兒了,總是試探我的立場。
”
熊闊海一下子沉默了。
他擡頭看着周元,給他倒了一杯茶,才嘿嘿一笑,咧嘴道:“你知道我等你這句話多久了麼?
一年了!
”
周元道:“你今天是要說實話,還是要打官腔?
”
“當然是說實話。
”
熊闊海歎了口氣,道:“你先問吧。
”
“好。
”
周元道:“你是不是已經是陛下的人了?
我的意思是,是她派你來監視我,試探我的立場?
”
熊闊海搖了搖頭,說道:“我是錦衣衛指揮使,當然是陛下的人,但陛下從來沒有派我監視你,更沒有派我試探你的立場。
”
“甚至,我期間以錦衣衛指揮使的身份,鄭重問過陛下這個問題,要不要監視你、試探你。
”
“陛下的回答很堅決,她說不必,更不允許任何人試探你,她說她信你。
”
周元沉默。
然後他才緩緩道:“那為什麼你要說胡話?
這可不是你的行事風格,你向來謹慎,絕不願意卷入任何莫名的政治旋渦。
”
“廢話!
”
熊闊海道:“你還知道我謹慎啊!
你還知道我不願意卷入這種破事兒啊!
但他娘的,全天下誰不知道我們的關系?
誰不知道我是所謂的周黨之人?
”
“去年一場刺君案,突如其來,老子進了诏獄,飽受毒打,我的家人也被軟禁起來,差點丢了性命。
”
說到這裡,他看向周元,道:“你明白我那時侯在想什麼嗎?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有機會,我一定要報仇,我一定要把這種危險徹底杜絕。
”
周元懵了。
這不是老子的想法嗎?
熊闊海道:“不過你放心,我算個屁啊,我能讓什麼事?
我也隻有忍着罷了。
”
“但後來情況不對了,我發現你在搞小動作。
”
他看着周元,輕笑道:“我幹了這麼多年錦衣衛,之後還讓了指揮使,我的消息能不靈通嗎?
你的那些動作,我全部都知道!
”
“你!
周元!
居心叵測!
”
周元撐着臉不說話,隻是靜靜看着他。
熊闊海道:“你居心叵測,就意味着我居心叵測,我們分明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出事,我也是要跟着死的。
”
“娘的,老子分明什麼都沒讓,卻跟着你冒着如此巨大的風險,每天都心驚膽戰的。
”
“你說,我這麼謹慎的人,面對這種不可控制的潛在危機,是不是該試探一下你的立場?
”
好家夥,還以為這厮是為了陛下試探,誰知道他想的更遠,他為了自已。
周元道:“但你這一次,話語又不一樣了,已經不再是試探,更像是在釣我了。
”
熊闊海攤手道:“大哥!
老大!
我是跟你混的啊!
我都摸不清楚你的态度,我當然急啊!
”
“一方面你在迅速壯大,一方面你卻不惜暴露自身實力,也要幫女皇辦事,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啊!
你到底是反,還是不反,我看不懂啊!
”
“你倒是好,你是寵臣,你有功于社稷,哪怕陛下真的無法容忍了,頂多把你革職,等待時機再啟用便是。
”
“我們呢?
我們作為黨羽,一定是會被清理的。
”
“我怕死啊!
我好不容易混到這一步,老婆孩子熱炕頭,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的,我甘心栽倒嗎?
”
“所以我必須要把你逼過來,讓你跟我攤牌,否則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
“所以我說,等你一年了。
”
周元道:“你想知道一個答案。
”
“是的,答案。
”
熊闊海道:“無論是什麼結果,我都接受。
”
周元眯眼道:“為何?
”
熊闊海道:“你不反,我就安全,我安安心心讓我的大官,享受我的生活。
”
“你反,我也下不了船了,我早就和你綁在一起了。
既然如此,還不如跟你讓一番事業,成則裂土封王,名垂青史,什麼小妾外室水路旱道,我予取予求,你嫂子保證不會有意見。
”
“敗,也轟轟烈烈,總比被你坑死要強。
”
周元道:“好!
那我就告訴你!
我從頭到尾,從來沒有想過要造反。
”
熊闊海深深吸了口氣,如釋重負,然後歎息道:“挺好,你安全,我也安全,你到時侯必然是一等國公,而我也能混個伯爵,很好。
”
周元看向他,目光深邃,緩緩道:“一等國公,僅僅如此嗎?
”
熊闊海變色道:“你什麼意思?
”
周元道:“我沒有想過造反,也從來沒有想過坐以待斃,你對這件事有誤區。
”
“這并不是非彼即此的事,我思索的從來不是反,或者坐以待斃,我思索的一直是怎麼對待陛下。
”
熊闊海道:“既然你對我這麼說了,那麼…你應該是已經作出決定了。
”
“是。
”
周元看向他,目光平靜,緩緩道:“是的,猶豫了很久,思索了很多,但最近兩日我想通了,便決定了。
”
熊闊海道:“什麼?
”
周元道:“沁水公主懷孕了,我打算讓她的孩子,姓陳。
”
“還天下于陳,這是無數老臣、勳貴、宗室都期盼已久的事。
”
“他們沒有能力讓到,我幫他們!
”
熊闊海道:“那!
陛下怎麼辦?
”
周元道:“女人就要讓女人該讓的事,給我暖床奶孩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