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姐妹雖哭得厲害,但想表達的都表達清楚了。
支長樂看着她們,皺眉說道:“當前時局,你們私自收留外人,且還在這個時候上山送吃的給他,你們二人的确做錯了。
”
兩姐妹垂着頭,哽咽着不敢應聲。
“阿梨。
”支長樂看向夏昭衣。
夏昭衣問道:“是這個男人哄騙你們的嗎?
”
“不是的,”白五娘搖頭,“是我們自己提出來的。
”
“你們倒是誠實。
”支長樂說道。
“斷不敢欺瞞阿梨姑娘呀。
”白五娘哭道。
夏昭衣從馬背上下來,将她們扶起,抽出袖中每日都在清洗的手絹遞去:“擦一擦眼淚。
”
白六娘接來:“多謝阿梨姑娘。
”
“阿梨姑娘,你能幫一幫我們嗎?
”白五娘哭道,“詹九爺見到你便怕,你替我們說幾句好話吧。
”
“你們自己種得因,你們自己去面對這個果,”夏昭衣看着她們,“我隻能同你們說,自這片山坡下去,到處都是屍體,吃過屍體的蟲子鋪天蓋地,黑壓壓一片。
而穿過那些屍山血海,你們若是撞上任何流民,你們的處境都不及留在村中。
”
“你們正值青春妙齡,那些人瞧見你們,眼睛都得冒光呢。
”支長樂說道。
白六娘哭着搖頭:“不成啊,那我們也去不了,我們才不要落在那些人手裡。
”
“你們自己決定是去是留。
”夏昭衣說道。
白五娘和白六娘互相朝對方看去。
“姐……”白六娘哭道。
夏昭衣沒有等她們的決定,回去坐騎旁,輕盈一躍,上了馬背。
“我們先回了。
”夏昭衣說道,輕扯缰繩,馬兒朝前走去。
支長樂也跟着上去,懸在馬兒身前的燈籠輕輕搖晃,照亮着前路。
白五娘和白六娘還留在原地,二人茫然不知所措。
眼見他們越走越遠,當真頭也不回,白六娘哭得越發厲害。
“等等,妹,”白五娘拉着她,将她手中的巾帕掏出,“你看,阿梨姑娘留給我們的呢。
”
巾帕上還有很淡的香草和花香。
“可是她不管我們呀。
”白六娘哭道。
“但是她一直對我們很好,”白五娘說道,“我們回去吧,我們自己做錯了事,我們自己去領罰。
”
“不要,我們會被打死的!
”
白五娘看着她哭,再在微弱的星光下垂頭看着手裡的手帕。
“那也是我們該被罰的……”白五娘低低道,忽地,她拉住白六娘的手,“走,妹,我們去領罰!
”
青香村的前村後店一直高度警戒。
沿着大山坳往東北去的一整片,全部都有人在盯梢。
支長樂坐騎前的燈籠,在很遠的地方便已經引起了村裡人的注意,大家一聲不吭,擺開架勢,待他們走近,迅速發動陷阱,同時也終于瞧清馬上的人。
一張大網從天而降,落在夏昭衣和支長樂的坐騎跟前,将支長樂的燈籠給帶了下去。
燈籠裡的燈芯碰到燈紙,迅速燒起,竹篾也開始起火。
民兵們趕忙上前撲火,結果嘩啦啦,好些人踩中了自己設下的陷阱,被單隻腳往高處吊去,場面瞬間變得壯觀。
這一場不知道該不該被形容為鬧劇的慌亂,在一炷香後終于結束。
杜軒和老佟一聽聞夏昭衣回來,趕忙從院中奔出,朝後山跑去。
詹九爺和詹八爺也在第一時間趕來。
一個民兵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大步朝詹九爺走去,在詹九爺耳邊小聲說道。
“她們真回來了?
”詹九爺說道。
民兵點頭,又補充了一句:“她們是跟着阿梨姑娘一起回來的,白五娘手裡還拽着一塊手帕,她追着要上前,說還給阿梨姑娘。
”
詹九爺面色變了變,帶着幾分凝重,朝那邊的夏昭衣望去。
夏昭衣對杜軒出現在這完全感到意外,眼眸明亮亮的,唇邊的笑意亦愉悅燦爛。
“九爺?
”民兵詢問詹九爺的意思,要不要将她們兩個人關起來。
詹九爺一時也拿不準:“等等再看。
”
杜軒并沒有和夏昭衣太過叙舊,想着她才趕路回來,披星戴月,定是很累,忙讓他們先回去庭院休整。
一行人邊聊邊朝庭院回去,詹九爺等人在旁笑着答話,跟着走。
等走出去差不多後,詹九爺背在後面的手比了個手勢。
民兵登時上前,準備去拿住白五娘和白六娘。
“對啦,”夏昭衣這時回頭,看向那邊的白五娘和白六娘,“你們随我來。
”
吓壞了的兩姐妹擡頭朝旁邊就要動手的民兵們看去,再看向那邊的詹九爺和詹八爺。
所有人都看着他們,好多目光充滿不友善。
杜軒是知道發生了什麼的,看向夏昭衣,低聲道:“阿梨,這二位于你,可是……”
“回去再說。
”夏昭衣的聲音亦非常低。
杜軒于是點頭。
庭院裡面有些亂。
暗衛們雖然高度自律,但到底人多,東西便也多,擺放得再規整,在并不算多大的小庭院裡,仍顯得擁擠。
而今日一天着實忙碌,詹九爺讓人收拾出來的庭院,到現在還沒有家具搬入進去。
杜軒跟夏昭衣能聊得話題着實太多,從遊州被動分成南北兩面,到即将入冬的氣候變化,再到二人一個北上,一個南下的所見所聞。
現在還未吃晚飯,八仙桌上幹幹淨淨。
夏昭衣在長闆凳上坐下,聊到了那些宣傳小冊。
白五娘和白六娘忐忑不安地跟在他們後面,一起進到小院。
但他們全都進屋了,屋内能站腳的地方着實不多。
兩姐妹就在院子裡面幹巴巴站着,也隻敢在這裡站,萬不敢出去。
裡面聊得話題越來越廣,加入說話的人也越來越多。
白五娘和白六娘聽不太懂,卻看得出他們每個人都有極廣的見識。
随着開飯,他們讨論着将桌子擺院子外面來。
白五娘拉着白六娘退去一旁,但發現好像所有人都無視了她們的存在。
隻有那邊的詹九爺和詹八爺會偶爾朝她們望來。
本來聊得正開心的詹九爺無意間看到她們,就會覺得一陣厭惡,神情都是說變就變。
白五娘和白六娘就這樣一直站着,看着裡面将她們徹底忘記的夏昭衣。
又站了一陣,白六娘忍不住了,擡腳準備進去,白五娘拉着她,低聲道:“别。
”
“姐……”
白五娘舔了下幹燥裂開的唇瓣,說道:“你進去找了阿梨姑娘,又能讓阿梨姑娘幫我們什麼。
她說得對,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情,我們自己造成的。
”
“你是什麼意思?
”
白五娘看向那邊的詹八爺和詹九爺。
尤其是詹九爺,他剛從聊天中抽身,出來準備為夏昭衣和杜軒他們布置張羅。
“其實阿梨姑娘已經幫我們了,”白五娘說道,“她幫我們搭好了台子,我們現在便鼓起勇氣,去找詹九爺認錯和自願受罰,他應該會看在阿梨姑娘的面子上,不會趕我們走,或讓我們下場太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