祿為福運、氣運,又為銀兩、财物,再為爵位、賞賜,還為書冊、文籍。
祿之一字,大祥大瑞,大富大貴,文明昌盛,海晏河清。
東祿二字,則意為東面而來的源源富貴與繁華。
去往北元的三道關口各需通關文牒,便分别為一道東祿,二道東祿,和這三道東祿。
北元三十年前始再犯大乾,這三十年來邊關之戰頻頻爆發,少有和平,兩邦早就斷交,民間偶有商事往來,也不會走這三道東祿。
因為這三道東祿多為萬戎、西羌和西義徜等部族所過,而這些部族多為馬匪,被他們在官道上盯上的,待一過關卡,他們立即磨刀霍霍。
以及還有一個特殊原因,三道東祿直通北元蘭澤城,是北元重要的六大建設城池之一。
北元也怕漢人派細作過去,是以近十年,三棟東祿的通關文牒極其難以辦下。
夏昭衣打量李四妹的臉,确認這是一張中原人的臉。
除了錢袋和這些通行文紙,李四妹身上還有一把小匕首和三道暗器,再無其他。
夏昭衣将除了通行文紙之外的東西都放了回去,起身準備離開。
耳廓忽地一動,她的身體反應快于意識,近乎本能地側身,擡手抓住驟然襲來得一條長蛇,同時“啪”地一聲,于空中将長蛇嵴椎摔散,長蛇登時斃命,軟綿綿地垂于她手下。
夏昭衣提蛇至跟前,是一條過山風,極瘦極瘦,這麼瘦的過山風,她隻在一個地方見過,便是那龍淵下的千秋殿。
過山風出入之境,通常都有同類,食物貴乏後,同類便相食。
她手中這一條,之前似乎注定要當一個“食物”。
夏昭衣轉頭朝崖壁上郁郁蔥蔥的林木望去,頓了頓,再看向下面。
深不見底的山淵,遠處還有瀑布,巨大的水汽飛濺,讓視線更受阻礙。
夏昭衣眼角微微跳動,心底略感異樣,她有所感地将目光投往瀑布方向,忽地一頓,往瀑布爬去。
“阿梨将軍!
”
“阿梨将軍您去哪!
”
山崖上面的晏軍士兵們叫道。
“我不會有事!
你們勿急!
”夏昭衣脆聲叫道。
越近,水聲越響,不算多大的瀑布,但于渺小人類而言,仍同龐然。
數隻大鳥掠過山岚,那一抹質地上乘的輕紗水袖在瀑布水霧和大風中獵獵飛揚。
夏昭衣輕盈落在狹窄的山路上,沿着山壁走去,一截粗腫發黃的胳膊露在水袖中,大量屍斑攀爬其上,還有幾個孔洞,孔洞裡蠕動着密密麻麻的屍蟲。
走近後,夏昭衣撥開上方掉落下來得草木,草木之下,惡臭熏人,露出一張腐爛的女人面孔。
已爛得面目全非,眉眼口鼻隆起膨脹,眼球突出至眼眶外,飛滿蟲蠅,臉部無可辨認。
但皮膚肌肉再腫,骨頭卻很少會變,仍可看出她有着纖細的骨架,修長的脖頸,和完美的頭骨。
屍體靠近懸崖内壁的左腳旁有個小香囊,夏昭衣以樹葉包裹,将它拾起。
上面繡着兩個字,绛眉。
夏昭衣雙眸不見情緒,平靜地看回屍體。
是她,又未必真就是她。
夏昭衣此前并沒有見過這位據說傾國傾城,有着無雙美貌的女子,隻知她的所作所為。
如今,燕春樓的鸨母和管事都已被收押,無論哪朝律令,經他們手害死害慘那麼多無辜女子,他們都難逃一死。
若這具女屍真是绛眉,她如此死于青山綠水之中,卻是便宜了她。
夏昭衣上前,揭開她嚴重攏起膨脹的衣衫。
胸口和小腹上有至少六個巨大平滑的窟窿,像是匕首所刺,足下掉了一隻鞋,落在三丈外,夏昭衣在附近找了一圈,并未找到匕首。
這時身後傳來動靜,夏昭衣回過頭去,沉冽身手靈敏,輕捷落地,低聲喚她:“阿梨。
”
一眼看到少女身後的女屍,沉冽墨眉微合,走上前去。
“我拾到這個,”夏昭衣将手裡的香囊給他看,“上面繡着绛眉。
”
沉冽打量女屍模樣,道:“看骨骼形體,是有些像。
”
“你見過她?
”
“她的貼身侍女形容過,且屈夫人那有畫像,當時為了通緝她,我曾令人拿去畫。
”
夏昭衣點頭,看回女屍道:“這世上人心險惡,在無法完全确認就是她之前,不排除她找了個與自己身形相像的女子替她一死。
”
“嗯,以她之歹毒,此事她确實幹得出。
”
“但如若就是她的話,”夏昭衣低頭望着手裡的香囊,“此事,便更奇怪了。
”
“更奇怪?
”沉冽說道,“比如?
”
“你看她的外衫,材質上乘,款式精美,這麼漂亮的衣裳更适合遊山賞水,乘湖吟詩,而不是,逃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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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冽望回女屍:“嗯,你說得對。
”
盡管屍水和屍蟲将衣衫變髒,但款式的确雅緻,布料也見上等。
“若是她真得貌比天仙,那麼殺她者絕不可能是陌生人,”夏昭衣續道,“這世上男子多荒淫,遇上此等天仙般的美人,不可能輕易舍得毀去。
至于女子,绛眉口齒伶俐,即便是楚筝那樣心狠手辣的,也不會對绛眉下這樣的狠手。
而若說是仇人,任何人都不可能在逃亡之時穿成這樣來見仇人。
”
“除非偶遇,但她也不會穿這樣的衣裳在此山澗和仇人偶遇。
”沉冽道。
“嗯,我覺得更大的可能是……”
“反目。
”沉冽說道。
夏昭衣粲然一笑,目光朝周圍看去:“我也感覺是反目,這段時間整個衡香上下都在找她,她卻極大可能已經躲在了這裡。
”
“我的人手将大半座山頭尋去,未見半座園舍茅屋。
”沉冽道。
夏昭衣明眸輕輕眨巴了下,轉頭看向深澗下面:“會不會有山洞之類的?
沉冽,我想下去。
”
沉冽深深看着她清媚精緻的側容,頓了頓,他轉身朝其他地方看去,忽抽出匕首,道:“阿梨,這邊來。
”
話音落下,他手中削鐵如泥的銀光已斬下兩根枝桠茂盛的粗木。
夏昭衣跟去,低聲道:“你也要去嗎?
”
“嗯。
”沉冽應聲,手起刀落,又輕易割開一片攔路的荊棘,為她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