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迎面,吹開她的額前碎發,碎發下的面龐清麗秀美,一雙水潤烏黑的眼睛楚楚動人,似含着淚光。
她微微圓睜着這雙眼睛,呆呆地看着沈冽。
夏昭衣認得她,是那日在城外,偷偷跑去找父親的陳永明之女。
關于她的名字,夏昭衣沒有去了解過。
說來,那時還給白清苑寫過一封書信,提過此事。
循着她略呆愣的目光,夏昭衣邊走邊側頭看向沈冽,一下撞入他的黑眸。
夏昭衣眉梢微動,眼波輕轉,詢問是否認識。
沈冽微搖頭。
夏昭衣點了點頭。
在這過程,意識到自己有幾分失态的陳韻棋已收回視線,用更快的速度離開。
但經過後走了二十多步,她忍不住又回頭,朝這一男一女的背影望去。
都是挺拔的人,男子比少女的個頭要高出很多,二人一黑一素的衣裳很不相搭,以及并肩而行,中間卻隔着數步,但饒是如此,仍看得出他們關系很好。
友人?
情人?
親人?
那少女垂落的發并未绾髻,應當不是夫妻。
陳韻棋眉心輕皺起,收回目光。
心跳仍亂,像隻亂竄的小兔,所謂驚鴻一瞥,這初雪飄揚的暗夜,江風略急的江岸,乍然一瞬的撞見着實驚豔,所帶起的怦然心動強到忘卻呼吸。
似日久年深所讀的詩文成真,似煙花盛燃,似明月别枝驚了鵲。
“少爺,阿梨姑娘。
”後面這時傳來聲音。
陳韻棋腳步微頓,又回過頭去。
剛才經過泰安酒樓門前,便有人将她認錯,叫得正是“阿梨姑娘”四字,原來是這個女子,隻是這個名字,聽着又覺得耳熟。
罷了,于彼此都不過是過路之人。
·
此次來遊州,算上沈冽,一共就五人。
一個非要湊熱鬧的季夏和,剩下三人皆是暗衛,翟金生,徐力,衛東佑。
剛才康劍所見身影便是衛東佑,也是他一直在門口等着夏昭衣和沈冽回來。
夏昭衣聽到他的聲音,多看了他幾眼。
衛東佑眼睛亮亮的,指着他自己,滿含期盼。
“是你。
”夏昭衣說道。
“我就說嘛,阿梨姑娘一定還記得我!
”衛東佑對徐力說道。
夏昭衣莞爾,聲音卻怅然:“當年在京城,多謝你了。
”
“當年在京城……”衛東佑攏眉,沒說下去。
他是當年沈冽留在京城的暗衛之一,後來京中守将叛變,朱岘橫死,京都大亂,他們一直留在她身旁相陪,朱岘的屍體便是衛東佑背回去的。
“阿梨姑娘,一日未吃東西了,來吃點暖身子的吧。
”康劍在客棧裡面說道。
他一出聲,夏昭衣随之聞到了酒香與肉香,還有糕點的甜香,笑道:“還真餓了。
”
大廳中間擺滿吃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還冒着白煙,說話間,又有幾道菜被端上來,夏昭衣記憶好,一眼瞧出這幾人不是泰安酒樓的夥計。
她警惕有詐,準備發話,卻聽季夏和出聲說道:“阿梨,你覺得給這泰安樓換個什麼名字好?
”
“換名字?
”
季夏和潇灑打開手中折扇,于飄雪的大冬天風騷扇起:“杜軒老兄自支長樂那聽來,說泰安酒樓江景一絕,頗具人文詩情,想着遊州從信總該有個落腳的地,這便買下來啦。
”
夏昭衣眨了下眼睛,環顧大堂,格局未變,但櫃台後面是有幾分空蕩之感,原來擺設用的那些花瓶和質感絕佳的酒壇子,都不見了。
“原來的掌櫃呢?
”夏昭衣下意識問道。
“這,不歸咱們管吧……”季夏和說道。
也是,夏昭衣收回視線。
隻是覺得有幾分驚奇,因那洪竹明一直聲稱這家客棧對他的重要性,而且還是祖産,竟舍得賣掉。
可想而知的,價格絕對不便宜。
衆人都沒吃東西,在等他們回來一起吃。
入座後,徐力捧着一壺溫好的酒壺從後院走來,清甜的果香随他步伐溢開。
見夏昭衣轉眸望去,沈冽溫然道:“這便是探州的青梅雪梨酒。
”
“你們帶來了呀。
”夏昭衣欣然。
“何止呢!
”季夏和說道,“若非我們能帶的東西有限,我看這位沈大公子,巴不得将探州都給你搬來。
”
夏昭衣朝季夏和看去。
“……莫聽他胡言。
”沈冽說道。
季夏和皺眉,桌下的腿朝沈冽輕輕踢去,被沈冽反踩住了腳背。
好心幫他還挨踩,季夏和頓時瞪去,卻見他側身去接徐力的酒壺,沒有半分對不住他的羞愧。
泠泠清酒倒入杯中,酒香沁人心脾。
夏昭衣也不是擅酒力的人,不敢多喝,輕輕品了一口,不由贊美。
“這個酒不太會醉人,”季夏和說道,“不過,酒不醉人人自醉。
”
夏昭衣看了看他,低頭望着盞中的酒,再朝沈冽看去。
“他來後喝了很多酒,”沈冽淡淡道,“不知他在想什麼。
”
聲音忽然清冷,似有不悅之事,夏昭衣點頭,唇角揚起笑容:“那便不理他,我們喝我們的。
”
她一笑,他便也笑:“嗯。
”
除了酒,桌上的臘肉與糕果,也都是自探州帶來的,還有探州不同做法的糍粑,沾了紅糖之後的香味,向來不怎麼嘴饞的夏昭衣一下貪上。
季夏和在那邊提着筷子生悶氣,越氣越想,越想越氣,忽然福至心靈,開口說道:“阿梨,沈兄想為你做媒。
”
“咳咳!
”沈冽差點沒嗆到。
夏昭衣:“啊?
”
“季公子你喝醉了吧!
”翟金生叫道。
“不是這個沈兄!
”季夏和忙道,“是,是沈谙!
沈谙那個沈兄!
”
夏昭衣更震驚了:“啊?
”
沈冽幾乎把筷子捏斷,平了平心氣,沈冽說道:“他當真喝多了。
”
“哼!
”季夏和嗤聲,“我看你才要喝幾杯。
”
翟金生忽然起身,抓住季夏和的手腕:“你給我來!
”
翟金生對季夏和一直非常客氣,此次忽然粗魯,季夏和完全沒反應過來。
看着他們去往後院,夏昭衣一臉不知發生了什麼。
沈冽低頭看她,頓了頓,沉聲道:“阿梨,我大哥,他沒死。
”
夏昭衣擡起眼眸對上他的視線。
男人的眼睛深沉且專注。
“他給我寫了一些信,但是我看不懂,他慣來喜歡故弄玄虛。
”沈冽說道。
回想起千秋殿下面的陰森詭谲,夏昭衣的心情變得壓抑沉悶,但看沈冽也變低沉,夏昭衣又一笑,清媚明亮的眼眸雪亮烏黑:“他沒死,那挺好的,如此你便跟我一樣,又有哥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