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空上無星無月,雨雖然停了,烏雲仍大量積壓,水流奔騰,淌過大街小巷,在黑暗裡撒野。
少女抱腿坐在後院柴房裡的八仙桌上,桌子很老舊了,稍微動一下就有吱呀聲。
而雨水從柴門下的縫隙裡湧入進來,已經壞死的桌腿泡在水裡,少女擔心它支撐不了多久。
于是,她不敢睡,不敢動,在黑暗裡睜着一雙眼睛。
外面的水聲中,忽然有人走來。
動靜很輕,但是小腿劃開水流的聲音非常明顯。
少女一驚,手不自覺地開始發抖。
腳步聲到門外後停下,陳韻棋手裡捧着一口碗,想了想,擡手輕輕敲門。
“你,好像沒吃東西,”陳韻棋小聲道,“我這裡有一些糕點,你要嗎?
”
少女抿緊唇瓣,沒有說話,直直看着黑暗裡的門。
“我給你送進來?
”
“不要!
”少女忽然叫道,“我不要!
”
語氣太過驚恐,陳韻棋的眉心輕輕皺起:“那,好吧,我放在竈台上,如果你餓了,你便去吃。
”
等了一陣,少女沒再出聲。
陳韻棋于是捧着碗,轉身離開。
快邁上台階時,她忽地一凜,擡頭便被站在門口的楚筝吓了一跳,手中的碗險些摔地。
“你,你醒了。
”陳韻棋說道。
楚筝冷冷地注視着她碗裡的糕點,眼皮輕掀,朝她眼睛看去:“可有主意了?
”
陳韻棋抿唇,點點頭。
“你想的辦法最好能用,若不得我心意,我這便殺了你。
”
陳韻棋捧着碗的手指縮緊,輕聲道:“你,知道顧宅真正的主人,是誰嗎?
”
“誰?
”
“一個姓沈的郎君,他乃沈冽的兄長。
”
“沈谙?
”楚筝說道。
“原來他叫沈谙……”
“你豈敢騙我!
”楚筝暴怒,“他早便死了!
”
“真是他!
”陳韻棋驚道,“我不知什麼是生是死,但我确認,他就是沈冽的兄長!
”
“我說了,他早死了!
”楚筝一步邁出。
陳韻棋迅速後退,險些跌在水裡。
“我之前是騙了你!
”她快速說道,“我未同你說實情,我其實知道自己為何會在衡香!
所有認識那阿梨之人,在見過我後都認為我與她背影一樣。
所以,沈冽那位兄長才令人把我帶來,他這些月一直被關在甯安樓。
他是個謀慮極深的人,他讓我回來,說的是關鍵時刻我可以用上,他有安排!
”
楚筝眉眼沉沉看着她:“你說的,當真?
”
“不然我為何願意留下?
!
我有多不喜歡那阿梨,你明白的。
”
楚筝沒再說話。
頓了頓,陳韻棋壯着膽子上前:“沈冽兄長心有城府,我們想辦法找到他,你身手好,與他強強聯手,豈不妙?
”
她的話音才落,遠處忽然響起一聲中氣十足地大吼。
二人立即轉頭朝南面望去。
“喂!
我說你們呢,”一個老頭大喊,“你們是什麼人!
三更天在……”
話音戛然。
一個士兵飛速捂住老頭的嘴。
“不好!
”王豐年探出頭,遠遠朝聲音方向看去,“哪來的死老頭!
”
“總管事,怎麼辦?
!
”身旁手下忙道。
“還能怎麼辦,動手!
”王豐年怒道,帶着人沖了出來。
楚筝一把揪住陳韻棋的衣襟:“是不是你把人引來的?
!
”
“不是我!
我一直在這!
”陳韻棋艱難道。
楚筝将她甩開,回屋去拿劍,前院卻頃刻被破,為首的士兵們闖了進來。
楚筝來不及去樓梯,被人堵了回來,她就近抄起一把長闆凳砸去,忙折回後院,途中瞧見一把長鋤頭,她立即拾起,回身去抵擋士兵們的進攻。
陳韻棋自水裡爬起,看向前院追來得火把。
火光明耀,楚筝以寡敵衆的身影逐漸撐不住。
身後的柴門這時被打開,聽聞動靜的少女出來,傻眼愣在門邊。
陳韻棋轉頭朝她看去,少女下意識後退一步。
陳韻棋雙眉輕輕皺起,忽然,她拾起水面半浮沉的碗,朝少女跑去。
少女趕忙躲入柴屋中。
陳韻棋一把将碗在牆上砸碎,用力撞開本就堪堪欲壞的柴門,将躲在八仙桌後的少女抓起來。
她的力氣不大,完全被吓壞的少女卻不知反抗,張口哭叫,由着她将碎瓷架在她的脖子上。
“出來!
”陳韻棋嬌喝,抓着手軟腳軟的少女往柴門外走去。
楚筝步步退至後院,身上多處負傷,陳韻棋叫道:“來我這!
”
少女終于想起要掙紮,被碎瓷片紮入了皮肉。
“你不要動!
”陳韻棋顫着聲音道,“我不想殺你的。
”
士兵們沒有立即沖來,舉着長槍對着她們。
楚筝跟在陳韻棋旁邊步步後退,擡眼望向士兵們身後,沉聲道:“他們的人越來越多了。
”
陳韻棋眼眶通紅,含淚道:“我們怎麼辦。
”
王豐年帶人從破開的院門跑進來,問道:“這是怎麼了,後院形勢如何?
”
一名士兵快速道:“王總管事,她們挾持了一個小姑娘。
”
“便是這家那姑娘?
”王豐年道,“挾持便挾持了,何必管她!
”
士兵面露為難:“王總管事,我們是軍人啊。
”
“後院的将士們!
”王豐年大聲叫道,“速速拿下那二名女子!
”
陳韻棋雙眼大睜。
楚筝忽然伸手揪住少女,極快以碎瓷割開她脖頸上的動脈,将鮮血狂噴的少女朝對面士兵們的長槍撞去。
“走!
”楚筝拉起陳韻棋。
最前面的士兵們飛快收槍,兩側士兵立即拔步追去。
為防打草驚蛇,後院門外的士兵一開始便不多,楚筝以長鋤快攻快打,擋開長槍,帶着陳韻棋朝北面跑去。
寬十丈有餘的河道因大雨而暴漲,水勢湍急,看出楚筝用意,陳韻棋尖叫:“我不會水!
我不會水!
!
”
楚筝抓着她一起,縱身躍了下去。
“啊!
!
”陳韻棋的驚叫聲很快被河水吞沒。
士兵們作勢也要跳下,王豐年追來在後邊大叫:“不要跳!
!
”
他氣喘籲籲地跑到河邊,低頭朝黑黢黢的河道看去。
岸邊火把圍來,越來越多,水面上映着一道狹長的粼粼金龍,下面早已無人,隻有急速狂奔的河水。
“不要跳,”王豐年伸開手擋着,對身側士兵們道,“跳了未必會找到她們,你們卻有可能會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