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跟着夏昭衣回庭院,到看她進屋後,詹九爺和杜軒才松一口氣。
回過神來看到彼此,詹九爺的眉頭卻又皺起。
杜軒擺擺手,困倦道:“将軍亦一路未睡,去休息吧。
”
詹九爺欲言又止,欲說還休,最後一拱手:“都休息吧。
”
但待轉身,詹九爺忍不住了,又回過身去:“等等,杜先生!
”
“嗯?
”杜軒回頭朝他看去。
“這個,女子學堂的話,”詹九爺猶疑道,“咱們青香村還沒個男子學堂呢,總不能有女學而無男學。
”
“那你辦啊。
”杜軒說道。
“呃,這個辦學堂的話,”詹九爺不太自在道,“杜先生,你看,要不咱們先建個男學堂?
女學堂的事就暫時擱置一下,畢竟咱們青香村男丁多啊,那女子們連祠堂的族譜都難入,她們簡單認個字就成。
”
杜軒明白過來了,皮笑肉不笑的一彎唇:“将軍啊,阿梨是姑娘嘛,她說得就是女學。
”
“可是……”
“若是女學辦好了,男學還沒開,就讓村裡的男娃娃們在外頭蹭聽吧,”杜軒拍一拍詹九爺的肩膀,“沒事的,若是再遇上不懂的,便直接去問女娃娃們,她們熱情大方,全是熱心腸,一定會教他們的。
”
詹九爺歎氣,知道沒法說下去了。
青香村的炊煙袅袅升起,白煙帶着大米的濃香,随東風飄蕩而來。
鐘乾坤坐在方石上,手裡緊緊攥着一把匕首,面容陰沉恐怖。
周圍的人不敢說話,氣氛非常安靜,風聲都變清晰,一陣風聲似一片嘲笑。
約半盞茶過去,腳步聲匆忙傳來。
鐘乾坤回過頭去,起身忙道:“人呢!
”
“他,他們真的不見了!
”來人跪地,顫聲說道,“我問了個遍,最後一次見到謝忠和他那随從的人,都是醜時左右了!
”
“混賬!
混賬!
”鐘乾坤大聲罵道,“真給跑了!
将我們害得這麼慘,就跑了!
跑了!
?
!
!
”
“但是,那個錢奉榮還在。
”來人又道。
鐘乾坤一頓:“他沒随他們一塊走?
”
“對,他對此似乎不知情,也在發火,打傷了不少兄弟了。
”
“帶我去看看!
”鐘乾坤忙道。
錢奉榮怎麼都不肯相信謝忠就此将他抛下,醒來後找人問了個遍,越問越暴躁。
鐘乾坤趕去時,他正抓着一個人的衣領朝一旁丢去。
真的就是丢。
那麼大的一個成年人,雖然瘦骨嶙峋,可好歹也有份量,在錢奉榮手中,卻就如軟綿綿的一包沙。
鐘乾坤上前:“錢壯士!
”
手才觸到錢奉榮的肩膀,被錢奉榮反手一個對折,鐘乾坤“哎呀呀”地叫起來:“錢壯士,是我,是我!
”
錢奉榮側頭看他一眼,将他一把推開。
幾個男人趕緊扶着鐘乾坤,才沒讓他摔滾在地。
“錢壯士,”鐘乾坤來不及站穩,便上前說道,“他們當真走了嗎?
”
“走了。
”錢奉榮壓着怒火冷冷道。
“那,錢壯士,莫不如你便留下。
”
錢奉榮像是沒聽到,一身怒焰,殺氣騰騰。
“也不是我們對不住你啊!
”鐘乾坤又道,“對不住你的,是他們,我們這還将你奉為上賓呢!
”
這句話,讓錢奉榮的臉色終于稍微轉晴。
他再度回頭,朝鐘乾坤看去。
“錢壯士,我們是要打江山的,既然你來這了,不定便是咱們的緣分,日後若大業能成,你就是開國大元帥!
”鐘乾坤又道。
錢奉榮看着他,又朝其他人看去。
“呵。
”錢奉榮面無表情,陰陽怪氣的冷笑。
他是跟過田大姚的,田大姚那軍隊是什麼配置,這些人又是個什麼鳥樣。
說他們能打下江山,能成大業?
錢奉榮甯可相信明天太陽自西邊出來。
不過,他現在很想要女人,真的想。
“你們這兒,真的一個婆娘都沒有?
”錢奉榮問道。
鐘乾坤為難,點了點頭。
“婆娘都哪兒去了?
”
四周一片安靜,沒人說話,鐘乾坤也沉默。
風吹日曬,風餐露宿,這麼久下來,哪怕鐘乾坤是一個極度愛幹淨的人,也面黃肌瘦的可怕。
他略顯晶亮的雙目,微微垂着看前面的地,眼神很複雜,有幾絲陰狠。
“婆娘呢?
”錢奉榮又問。
“都死了。
”鐘乾坤終于開口。
“咋死的?
”
鐘乾坤身後的一個男人也開了口:“有些病死,有些餓死,還有一些……男人們餓肚子了,能咋死?
”
錢奉榮瞪大眼睛:“你們他娘的……”
“該那狗曰的青香村!
”
“就是!
是他們害得我們沒飯吃!
”
“沒女人,你們受得了嗎?
”錢奉榮叫道,“你們來上十個,在我跟前還不如一個婆娘!
”
說着,他朝鐘乾坤看去,叫道:“我要女人!
我不管你怎麼辦到,你去給我找一個,我現在就要!
小的老的我都要!
”
他的話音方落,遙遙傳來聲音:“軍師!
軍師!
”
兩個男人大步從前線跑來,氣喘籲籲:“軍師!
!
!
”
鐘乾坤忙走去:“發生何事?
”
“軍師,青香村裡跑出來二十個男人,說要招人!
”
“招人?
”鐘乾坤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青香村的人要招人?
”
錢奉榮推開他上前:“他們要招什麼人?
”
“說是去幹活的,給飯吃,給糧食,還給銀子,還有睡覺的地方!
”
“這麼好?
”旁人叫道。
“對啊,給我們飯吃?
”
衆人瞬間議論開。
錢奉榮看向鐘乾坤:“你們當時說那村子裡面的美人多,現在要招人,豈不可以借風?
”
“不可能的!
”鐘乾坤叫道,“你們都别吵了,那是騙人的!
他們看中了我們餓着肚子,想把我們誘騙過去,一個個殺掉!
”
“他們說不是,”從前線跑回來的男人說道,“他們說他們的活多,所以……”
“你給我住口!
”鐘乾坤伸手指着他,“你們兩個人是叛徒,幫着他們傳話,在這裡蠱惑人心!
來人!
把他們兩個人拖下去殺了!
”
“不是啊!
”兩個男人忙跪下,“軍師,我們就是傳話,把他們說的話說出來!
”
“這些都是他們說的!
不是我們說的,他們親口說了有很多吃的可以給我們,快入冬了,還有厚衣裳可以……”
鐘乾坤一步上前,手裡的匕首出鞘,朝着他說話的嘴巴直接刺了下去。
“你給我住口!
”鐘乾坤面目猙獰,不大的一雙眼睛圓瞪,“我說過了,叫你們給我住口!
!
!
”
大口大口鮮血從驚懼的男人口中湧出,喉嚨一卡一卡,喘不了氣,發不了聲,很快,他在極大的痛苦中死去。
周圍的人都退開數步,愣愣看着他,再看向鐘乾坤。
和這個男人一起回來的同伴,吓得當場退遠。
“誰敢去!
”鐘乾坤叫道,“騙你們過去是要殺了你們的!
我們和他們那是你死我活,水火不容的血仇!
我們殺過他們的人,他們殺過我們的人,他們還養我們?
你們做夢呢!
蠢貨!
去,都去!
!
!
”
他連匕首都不想拔出來了,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