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前,蔣夢興便死了,死在了牧亭煜的手裡。
帶着聖旨從河京來到熙州府的牧亭煜,那會兒令整個熙州府官場都不好過。
張浦翔雖已緻仕,整個張家上下也仍膽戰心驚。
此時少女又提蔣夢興三字,張筠筠心裡一咯噔,手指都顫了一下,唯怕她秋後算賬。
夏昭衣看了眼她的手背,道:“與之前的事無關,我要得是他的族譜,會北崖蔣氏。
”
張筠筠的臉色發白,點點頭,思索了下,道:“這個,可能并不好弄,族譜通常隻放在祠堂。
而蔣氏祠堂,此前還被人搗亂過,這個族譜,便更不好拿了。
”
“你說得搗亂,可是有人在他們的祖師爺上貼了一紅一白二紙,各書将軍墳上草,冢中森衣骨?
”
張筠筠眨了下眼睛:“莫非是……”
“是我寫的,我當時翻過他們的族譜,選了其上字最好看的人模仿。
應該便是蔣家的蔣十九公,蔣耀起。
”
李乾所統轄得這一片,兩百年裡的所有官員,夏昭衣都做過功課。
蔣耀起,蔣十九公,建武七年五月,登京殿試進士,曆任竹州參政,建武十九年進京師,擢升為吏部尚書,去世于八十年前。
當初她在蔣家祠堂翻到這名字時,并未多想,但随着後來,對“竹州”的記憶點越發加深,在河京附近的所有和竹州有關的人或事,便都被她着重憶起。
兩個月前,她和沈冽一個扮作公公,一個扮作禁軍守衛潛入錦屏行宮時,所遇上的那群殺往摘星樓的黑衣人,是竹州口音。
封文升,是竹州人。
顧老宗主和師父說起拂光清和冊時所提到得南瑞王韓瑞遷,是竹州新春縣人。
除此之外,在衡香時,卿月閣後邊的池塘裡出現的前朝遺物,雖然後面被證實乃沈谙指使卿月閣中的家仆李三丁所放,但那樽小青銅器,也是出自竹州工藝。
沈谙的所有行為都有目的性,他放這個小青銅器,一定有他的原因。
一切都圍繞竹州,而封文升這樣具有标志性的外形,他無聲無息出現在河京,卻避開了所有人的眼線,不管是沈冽還是她的,更或者是師父友人們的。
昨夜夏昭衣回去後,便連夜查了封文升所在屋舍的戶籍。
她确定,封文升在李乾,絕對有當官的于暗中伸手相助。
在竹州為官過的蔣十九公便成了她的首選,雖然蔣十九公死于八十年前,但他在竹州任職最長,他的子孫後代是留在竹州還是歸根熙州,去翻蔣氏的族譜最清楚不過。
張筠筠無法拒絕,也不敢拒絕夏昭衣親自開口說的事,她想了想,道:“阿梨姑娘不想引起蔣家的注意,那麼,隻要不被他們發現,是否我用任何手段都可以?
隻要弄到這本蔣氏族譜。
”
“是,缺什麼也可直言,人力或錢都可找我。
隻是,要盡快。
”
張筠筠點頭:“……好。
”
這便好辦多了。
張筠筠沒有多留,很快告退離開,要去籌謀。
夏昭衣估算詹甯派回來的信使快到熙州府這一站的落腳時間後,她放下茶錢起身,也準備走。
目光不經意自窗外一瞥帶過時,她微微一愣,重新望了回去。
窗戶斜對面的石牆上,貼着一張人像,約二十五至三十歲,高眉闊鼻,厚唇長臉,目光冷冽中透着股堅毅,臉頰微微凹陷,清癯瘦長。
這張臉,與康劍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畫像所貼位置略偏僻,畫像上未寫人名,隻寫如有得知此人者,與楊柳樓聯系,重金酬謝。
恰逢桃春樓掌櫃往這邊來,見她盯着畫像,道:“阿梨姑娘。
”
夏昭衣道:“掌櫃的,楊柳樓在何處?
”
掌櫃的朝畫像看去一眼,道:“哎,這兩年動蕩,這附近街坊們的臉,短短幾月就換新顔。
這楊柳樓乃上月才開,就在東斜街,也不知能不能繼續開下去。
”
“那這張畫像,又是何時貼上去的呢?
”
“就前天,貼在這角落又能有多少人能看見呢。
不過敞亮的地方,他可能也不敢貼,會被撕掉吧。
”
“那,掌櫃的那有無問過,這畫像中人是誰呢?
”
“倒是真問了,貼得人說,他們也不知道,隻知道是一個救命恩人。
”
夏昭衣眉梢輕揚:“救命恩人?
”
“是啊,不知名,所以想找到他。
”
夏昭衣看回畫像上,實在和康劍太像了,任何一個見過康劍的人都會覺得是他。
不過這世上,容貌長得像的人,何其多。
離開桃春樓,夏昭衣去到闊别許久的衡源文房。
文房主事趙杉乍見到她還驚了跳,忙迎出來:“大東家,真是您?
!
”
不待夏昭衣道明來意,便有馬蹄聲快步奔來,正是詹甯派回來的信使。
趙杉看着信使被迎入進來,後門的小厮們牽馬的牽馬,遞水的遞水,他頓了下,看向少女,笑道:“大東家這時間掐的真是好,也太準了。
”
夏昭衣也笑:“還好還好。
”
既然她自己來了,那麼這信便不用再加急送往河京。
信封略厚,夏昭衣拆開後,裡邊至少五張信紙。
夏風穿過庭院,花木繁雜,榆樹下的樹蔭撐開一片清涼,夏昭衣站在樹下讀完,眼皮微擡,眸光落在不遠處的小池塘上。
趙杉就站在她一側,不知信上寫了什麼,更辨不清少女此刻是喜是憂,更或是怒。
好一陣,夏昭衣收起信,對趙杉道:“我之前的房間,可還留着?
”
“留着的留着的,東家是要休息,還是……”
“我這兩日暫住在這,有勞趙主事差人替我收拾一番。
”夏昭衣道。
因路途颠簸,中間隔着以日為單位的信息差,她現在手裡的這封信,是詹甯昨日一早或前夜發出的。
信上說,那幾個北元人離開了七散山山腳,分作了兩隊,一隊往河京來,一隊往筠州去。
詹甯則跟上了往筠州那一隊。
夏昭衣昨天令高舟從原李乾兵馬中調取一千人去往規州驿道口,這一千兵馬急速夜行,今日或可到,但恐要與詹甯交錯。
高舟需要留在河京主持軍政局勢,所以他沒有親去,這一千人的領兵者,是他從原李乾的骁虎營中所選,叫張翅。
三名副将則各從其他兵營裡調取,用以互相制衡。
七散山山腳那處屋舍,從信上來看,那些劍客們暫時應不會走。
而詹甯除了給她寫信,也會往聯絡處留其他信息,所以夏昭衣不擔心張翅一行人會跑空。
眼下,除了七散山和張筠筠那邊的消息外,那東斜街的楊柳樓,也成了夏昭衣現在想在熙州府留兩日的一個原因。
如果要找的真是康劍,對方也的确是來報恩的,她會成人之美,為其引薦。
但是怕就怕,康劍的畫像不過虛晃一槍,對方……或是醉鹿的人。
因為除了醉鹿郭氏,誰能将沈冽身旁的一名暗衛,記得如此眉眼清晰呢。
所以,找康劍是假,就怕,沖着沈冽而來。
謝謝華梨子的打賞~!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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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